這個世界上,沒有深厚的土壤是長不出大樹的。ranwen`
十八年前,二代偉人在南巡的路上發表講話,號召全國加快改革的步伐。改革的春風從南到北吹遍中華大地。顧宇飛兄弟四人用走私賺來的第一桶金,在臥龍塘村辦起第一家村辦企業。
之后數年當中,臥龍塘村的村辦企業在這股暖風的吹拂下,迅速發展壯大。很快從百萬規模跨越到千萬乃至上億,之后名聲大噪,被省委樹為改革發展自強不息的典型。十幾年光陰,從百萬規模膨脹到百億集團。這不得不說是一個奇跡,但創造這個奇跡的人卻并非顧宇飛兄弟,而是那個時代。
所謂時勢造英雄便是這么回事。當時勢結束,借勢而起的英雄們已所剩無幾。現在是公元二零一零年,那個屬于顧宇飛他們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如今的臥龍塘村已無往昔風光,顧宇飛一手締造的商業王國正處在破產崩潰的邊緣。留給顧天佑妙手回春的時間已不多。
秦州監獄的探視窗前,顧天佑將點的香煙遞給對面的苗世凡。
顧天佑:“不記得你有抽煙的習慣,不然來的時候給你帶幾條。”
苗世凡:“一個人在里頭住久了,不知不覺就多了些壞習慣。”
顧天佑:“這玩意可以讓人的精神放松,對你來說不算壞習慣。”
苗世凡淡然一笑:“你長大了,都可以開導我了。”
顧天佑輕輕一嘆:“老師這幾年多了些白發,但看上去絲毫沒見老。”
“怎么突然想到來看我?”苗世凡目光銳利,似能直入人心。
“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顧天佑神色坦然,開門見山。
苗世凡對天佑的坦率很滿意,點點頭:“說說看,有什么事情是我一個服刑犯人能幫上忙的?”
顧天佑單刀直入道:“海洲控股的苗若琳董事長是你侄女?”
“很多年沒聯系了。”苗世凡點點頭,反問:“怎么?你找她有事,需要我給你引薦?”
“臥龍塘很快就要垮了,兩年前我把所有股權無償轉讓給蘇霞珠,現在她急于還債,正打算把股權賣出去,其中有個潛在買家叫海洲集團。”顧天佑開門見山道:“據我所知,海洲集團隸屬于海州控股,是海州市最大的民營經濟體,我若沒記錯,海州控股是你一手創立的。”
“是我一手創立的沒錯,但在我手里卻遠沒達到今天的規模。”苗世凡深吸了一口煙,悠然道:“我在這里多年,外頭的世界早已不再過問,海州控股這幾年發展的很好,都是若琳和集團所有人共同努力的結果。”
顧天佑話鋒一轉:“廢話我就不說了,一句話,你幫我這個忙,我就幫你救一個對你而言很重要的人!”
“對我很重要的人?”苗世凡微微一愣,隨即面色突變,目光陡然陰冷的讓人不寒而栗。
顧天佑毫不理會他的逼視,繼續刺激他:“一個曾經被你傷害多年,卻又是你最想念和在乎的那個人!”
“我的記憶里沒有這樣的人。”苗世凡冷哼一聲,旱鴨子嘴硬。
“許多年前的一個夜晚,我在你那里看書看到很晚,無意中看到一個關于柏拉圖和他的男性朋友之間的故事,當時出于好奇問了你幾句,結果卻惹得你莫名其妙大發雷霆,當時你的精神完全失常,整個變了一個人似的,跟我說了許多話,其中有一些你不喜歡被人知道的遭遇,當時提到最多的一個名字叫耿建軍。”
顧天佑道:“我記得那時候你跟我說,你和這位耿大叔曾經在一座荒島上共同生活了三個月。”
苗世凡冷然道:“他是當年跟我一起逃出生天的戰友,我提到他有什么不對嗎?”
“我沒說有什么不對,只是后來出于好奇,我以你學生的身份通過電子郵件找到你原來所在的部隊,打聽到這個人復轉回鄉后,先在鐵道局三五一二工程機械廠上了幾年班”
“別說了!”苗世凡眉頭一緊,猛然將滾熱的煙頭掐滅,毫不理會指尖的皮肉之痛,道:“說吧,你手里頭有什么?”
顧天佑道:“這位耿大叔前陣子遇到了點麻煩,現在都還沒解決,搞不好也許會要了他的命。”
“要他的命?”苗世凡忽然不屑一笑,反問:“你知道他是什么樣的人嗎?”
“三十二年前他在南疆軍區某直屬團特務連服役,當年曾經是戰場上屢建功勛的特戰英雄,受到過三總部的聯合嘉獎,還立過特等功,如果不是因為跟你一起在荒島求生的那三個月,現在說不定早已經是最年輕的將軍。”
顧天佑嘲諷的口氣:“他唯一擅長的就是特種作戰,卻甘愿為了你放棄了軍旅生涯,當年你們一起離開部隊后,你的事業蒸蒸日上,他卻是一落千丈,現如今只身一人窩在吳中鐵道局機械廠家屬區門口給人修自行車為生。”
“他是個對生活細節很隨意的人,對他而言,如果想要過更好的生活,并不是什么難事。”苗世凡不為所動。
顧天佑繼續冷嘲道:“他的確很了不起,可惜錯愛了不該愛的人,毀了一輩子不算,現在還要為了一個遮風擋雨的地方豁出命去同拆遷隊對抗。”說著,將一份報紙在苗世凡面前鋪開。
這是一份前天的吳中日報,頭版頭條刊印這一個驚人的消息。老城區改造工程再度引發暴力糾紛,拆遷方三人重傷,另外,還有六人失蹤,其中包括兩名高級警員在內,犯罪嫌疑人仍堅守廢墟,吳中警方介入調查,目前人質安全成疑。
事件發生地點正是鐵道二十七局某機械廠家屬區。
“他已經五十一歲,孑然一身,動.遷對他來說本是件改善生活狀況的大好事,你猜猜他為什么不肯搬走?”
苗世凡臉色慘白,雙手握拳,指節因為用力過度泛著白光,為了壓抑內心的情感沖動,許久都沒有說話。終于長嘆了一聲,緩緩道:“他在等我,我們曾經約定,到六十歲時,如果都還活著,不管彼此活成什么樣子,世人如何非議,我們都要在一起生活。”
顧天佑點點頭,道:“總算你還記得有個人一直在等你,想必你也猜到他之所以寧愿舍命對抗也不愿意搬走,就是因為擔心到那天你找不到他,這些年你為了那點虛名,從來不許他接近你的生活,每次你們相聚都是你去找他,你不去他就一直等,從青年等到中年,眼看就要步入老年,現在卻要為了這份等待同他曾經誓死捍衛的國家機器對抗。”
顧天佑語氣里充滿了冷嘲意味,苗世凡越聽越難克制心中的激動,咬牙問道:“他現在怎樣了?”
“這位耿大叔已犯下大罪,不過好在手里還沒有人命,我現在還有把握救下他。”顧天佑終于拋出了自己的底牌。
“你怎么會知道這么多?”苗世凡已經信了多半,卻還有疑問不解。
“關于你們倆的事情,我當然是從耿大叔那里知道的,他一個人生活,幾乎不與任何人密切往來,有什么心事都喜歡記在本子里,得知蘇霞珠與海州控股接觸,我便立即想到了你,我當然知道你不會輕易答應幫忙,想到當年你對我說的那些話,便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情找到了耿大叔和他的日記,沒想到的是他會遇到那么大的麻煩。”
“你憑什么能讓我相信你有能力幫到他?就憑你是死了四年的顧宇飛的私生子?他輕哼一聲,接著:我不用去看,都可以想象這幾年你在臥龍塘過的是什么日子。”苗世凡目露精光,接著說道:“除非你現在還在龍爺身邊生活,但據我所知,老頭子現在應該早把所有人忘的干干凈凈,我還真想不出你有什么法子能讓他幫你出頭。”
這家伙也許真是個瘋子,但同時也是個通透世情人心的醫學奇才。顧天佑這幾年的確曾試圖聯絡探望過龍爺,卻始終都未能如愿。龍爺糊涂了,他的家人和子孫后代對顧天佑這個出自監獄來歷不明的年輕人存有戒心。
顧天佑有備而來,不把他說服絕不肯罷休,答道:“你知道我在這里住那會兒要比一般人自由些,所以經常會幫一些犯人買點私貨,北區丁字號以前有個犯人叫孫曉東,曾經我幫過他,一年前刑滿釋放回到老家吳中,現在這個人是拆遷隊的主要頭目之一,另外,負責這起案件的吳中市局刑警大隊的趙隊長其實是從秦州調過去的,前幾年我搞了點小生意,也交了幾個官面上的朋友,剛好這位趙隊就與我交情不淺。”
“你打算怎么救他?”
“這么說咱們已經談好條件了”
苗世凡道:“你現在就去,如果還沒出人命,事情還可以挽回,你就把人救出來帶到這里,如果已經死了人,事情沒有轉圜的余地,就請你替我安排他離開這個國家,另外,這件事我不希望你以外其他任何人知道。”
顧天佑點點頭,道:“我有一個靠得住的朋友在印尼那邊有些關系,海上也有渠道,安排出國不成問題,最后的問題是他現在已經不可理喻,我有什么辦法才能讓他相信我是幫他的。”
“這幾年我一直后悔那年沒把你掐死。”苗世凡目光如刀狠狠盯著天佑,還在為隱藏心頭多年秘密被發現而憤怒,老半天才嘆了口氣,道:“我進來的時候個人物品清單里有一把特制的小刀,你拿去給他看一眼,他就會相信你,頓了頓,最后又道:你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情,我希望你能替我們保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