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書院和穹廬書院的退出,對于其他各家書院來說,有利有弊,但歸根結底,利大于弊。
八大書院都是大楚文壇的代表,在大楚享有極高的聲譽,也都是大楚文人學子的終極目標。
只要身為大楚的文官,自然是少不得士林清流的支持,士林清流乃是文官的土壤,所以在朝中為官,無論如何也要與士林清流搞好關系,作為大楚士林清流的代表,八大書院自然也就是每一個讀書人攀附的對象。
八大書院在某種角度來說,有著相同的利益,所以云山書院和穹廬書院出此丑聞,傳揚出去,對于其他書院的聲譽難免也有著極大的影響。
不過云山書院作為八大書院之首,難免也會招致其他書院的嫉妒,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哪怕是自詡清高的士林,派系之爭也是從來沒有停止過,云山書院聯手穹廬書院對付齊寧代表的瓊林書院之時,其他各大書院幸災樂禍,只盼真的能將瓊林書院除名,可是形勢逆轉,齊寧翻云弄雨,云山書院和穹廬書院狼狽而走,各大書院依然是幸災樂禍。
幾大書院甚至瞬間就想到,蕭莫身敗名裂,云山書院必然要遭受致命的打擊,接下來八大書院的格局必將重新洗牌,如此千載難逢的良機,正是要抓住機會的時候,瓊林書院奪冠似乎已成定局,但余下各大書院卻必須全力以赴,爭取一個好名次,為接下來八大書院新建格局打下基礎。
所以雖然只剩下最后一輪,但比起前三輪,各大書院更是提起精神來。
西門無痕作為四藝絕士之一的畫圣,今日親赴書會,評點畫作,所以最后一輪也就顯得更具有權威性。
除瓊林書院外,余下的六大書院都是派出本院畫技最強的弟子登場。
丹青墨筆,俊才齊出。
齊寧自然明白大局已定,有了前三輪打下的基礎,特別是第二輪第三輪的技驚四座,分數絕對已經是遙遙領先,就算這最后一局出現紕漏,也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先生,這最后一輪是你親自作畫嗎?”有人輕聲問道。
琴棋書畫四藝,在許多人眼中,連為一體,齊寧琴棋書藝都是驚艷四座,瓊林書院眾姑娘自然而然地便以為齊寧的畫技也絕對是無與倫比。
齊寧笑著搖頭,這畫技還真是假做不得,要在眾目睽睽之下揮墨作畫,他自問還真沒這個本事,含笑問道:“誰愿意作畫,現在就可以上去,反正咱們參與第一,比賽第二,展示自己的畫技就成。”
包括小瑤在內,此時此刻對齊寧那是敬服無比,都覺得齊寧無所不能,眼見得瓊林書院有奪冠的可能,誰也不希望最后一輪出現失誤,更不敢承擔如此重責,所以齊寧雖然讓眾女毛遂自薦,卻無一人敢出陣。
齊寧摸了摸腦門子,心里其實也如明鏡似地,知道自己先前的所謂實在是太過耀眼,如此光彩之下,這一干姑娘再不敢上前,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小瑤,要不!”齊寧看向小瑤,小瑤立刻擺手笑道:“先生,我畫技不成。”
齊寧也不知道小瑤所言是真是假,但從眾人眼中卻也能夠明顯感受眾人對自己的期待。
誠如薛丹青方才所言,連續三輪出手,一輪比一輪讓人震驚,此刻所有人只怕都對自己有著更大的期待。
齊寧微一猶豫,瞧向評委席,卻看到西門無痕正手捻胡須,正遠遠瞧著自己,臉上甚至帶著一絲笑意。
齊寧眼珠子一轉,唇角露出笑容,竟是再次起身到了擺好的畫案前,盤膝坐下,拿起毛筆,想了一下,又將毛筆放下,向邊上一名負責提供器具的龍池書院弟子招招手,那弟子面帶敬畏之色靠近過來,齊寧附耳低語幾句,那人怔了一下,卻還是迅速退了下去。
其實這時候大部分人的目光,幾乎都在齊寧這邊。
見到齊寧與那龍池書院弟子低語,也不知道齊寧又想做什么,不過心中卻都是隱隱帶著期待。
瓊林書院奪冠已經是時間問題,對于瓊林書院最后取得桂冠眾人其實也沒有什么懷疑,無非是想看看這最后一輪齊寧是否還能帶來更驚艷的奇作。
場內一片安靜,都是讀書人,也知道這種時候不要打擾到參賽選手作畫的心境。
齊寧卻是盤膝坐在畫案前,閉目沉吟,卻并未動手,眾人也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
片刻之后,只見到那名龍池書院的弟子去而復返,卻是拿了一根竹枝回來,竹枝上面還有七八片竹葉,郁郁蔥蔥。
這龍池書院之內種了不少樹木,一到冬日,歲寒三友自然是最為顯眼。
松丑而文,竹瘦而壽,梅寒麗秀,松竹在嚴寒之中不落葉,梅在寒冬里開花,有清廉潔白的意蘊,一直是文人的理想人格,歲寒三友亦是文入作詩入畫的極佳題材,此時那龍池弟子手拿竹枝過來,眾人面面相覷,不知意欲何為。
齊寧接過竹枝,面帶微笑,抽了那邊西門無痕一眼,再不猶豫,竟然手拿竹枝,將竹葉往硯臺里面染墨,隨即往畫紙上輕打,竹枝上的墨汁頓時都被都落在畫紙之上,零散沾落,卻不成形狀。
齊寧連續蘸了三次墨,往畫紙上抽打了三次,畫紙上的墨跡粗一塊細一塊,長一條短一條,乍看上去凌亂不堪,但細細看上去,卻又似乎有些形狀,齊寧這才放下竹枝,提筆留款,隨即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隨即彎身用硯臺壓住畫紙,這才轉身回到自己的位置。
這時候已經有人站起身來,探頭向齊寧畫紙上望過去,相隔有些遠,一時也瞧不清上面到底畫的是什么。
因為要曬墨風干,所以畫紙也不會立刻收上去,此刻已經到了申時時分,距離黃昏也不過一個多時辰而已。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所有參賽選手都已經作畫完畢,今日畢竟是比賽,自然不可能留出幾天時間讓選手慢慢作畫,這一點在歷年書會已經形成了規矩,不用點明大家心里也清楚。
作畫完成,稍等片刻之后,包括齊寧那副畫,俱都被人送到了評委席。
幾位評委一一過目,但是看到齊寧那副畫,都是怔了一下。
眾人都是在耐心等候,猛然見到袁寧庵抬起頭,問道:“這幅畫是誰所作?為何沒有留款?”拿起手中一幅畫抖了抖,在場眾人都是一愣,坐在袁寧庵邊上的卓青陽伸手接過袁寧庵手中那副無款之畫,只瞧了一眼,臉色便即大變,身體更是一震。
齊寧卻是看在眼里,大感詫異,心想卓青陽見多識廣,那是有大閱歷的人,而且此人素來喜怒不形于色,對自己的情緒一直控制的都很好,怎地看了一副無款畫作,竟會有如此古怪的反應。
隨即卻聽到吳善道聲音詫異道:“老大人,這里有七副落款畫作,參賽的一共也只有七人,卓先生手里那幅畫,似乎似乎是多出來的。”
此言一出,聽到的人都是驟然變色。
“怎會有多出的畫?”袁寧庵一怔,奇道:“參賽七人,難道是!”他仔細瞧了瞧,臉上顯出吃驚之色:“怎地這里有八幅畫,是誰是誰多出一幅畫送上來?”
這一下子當真是風云突變,負責收取畫作的兩名龍池弟子急忙上前,道:“回稟老大人,我們我們將參賽的畫作都收齊,好像好像并沒有多余。”
“好像?”袁寧庵皺眉道:“參賽七人,你們送來八幅畫,而且有一副是沒有落款,這還真是古怪。你們剛才可看仔細了?”站起身來,掃視一圈,才問道:“方才參賽的七名俊才,可有人多交上一幅畫來?”
這時候參賽諸人,包括齊寧在內也都有些愕然,眾人都起身來,拱手齊聲道:“并無多送。”
其實剛才的時間有限,畫出一幅畫的時間就已經有些緊,正常情況下,短短時間要畫出兩幅畫作幾乎沒有可能。
卻忽見到卓青陽站起身來,竟是將手里那幅畫卷起,神情看上去有些緊張,道:“這幅畫既然是多出來的,而且沒有留款,就不必列入評選。”也不等袁寧庵同意,竟是將卷起的那副畫收入袖中,隨即向袁寧庵拱手道:“袁大人,卓某身體有些不適,先請告辭。”
袁寧庵和在場諸人都感詫異,心想這最后一輪很快就要結束,卓青陽都已經堅持到這時候,又何必提前退場,可是卓青陽的神色看起來頗有些難看,臉色甚至有些蒼白,袁寧庵只能道:“卓先生身體不舒服嗎?要不要請大夫過來瞧一瞧?”
“多謝大人關護。”卓青陽拱手道:“只是老毛病,回去吃一服藥也就無恙。”
“既然如此,那就安排人送卓先生回去。”
“不用麻煩。”卓青陽道:“車子就在外面,出門即可,老大人,諸位,實在是抱歉。”卓青陽施禮道歉,也不耽擱,繞過評委席,抬步便走,走出幾步,往齊寧這邊看了一眼,勉強笑著點點頭,這才快步離去。
齊寧暗暗稱奇,他知道卓青陽是看了那副多余的畫作才突然態度大變,要提前離開。
眾目睽睽之下,怎會突然多出一幅畫來,難道有鬼不成?而且那副畫上究竟畫著什么,竟讓卓青陽這等人物也一反常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