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南電話掛得很堅決,但他可從來沒有說過“老子不看”這樣的話。事實上,掛斷電話之后,羅南下一個動作就是打開了墨拉傳送過來的資料頁面。
嗯,她倒沒有點撤回。
開啟之后的界面,就讓羅南眉頭一皺。
除了過分簡潔,只填了標題和一些亂七八糟的圖表以外,也是因為這種區塊分布,突出設計感的布局風格,看上去非常的熟悉。
尤其是當頭那個起到畫龍點睛作用的照片。
毫無疑問那是修館主,而且是他正當年、最健康的時候,就是穿了一身白大褂,略感違和。
拍照時,他正和其他人員交流。然而大概是因為對鏡頭敏感,照片中他半側過臉,余光掃過鏡頭,冷淡而犀利。
這倒是能力者普遍的反應。
除了作為畫面主題的人物以外,照片中再也沒有任何能夠表現出鮮明特色的場景,但羅南還是第一時間認定了,這張照片正是拍攝于深藍世界。
沒有道理,純屬直覺。
正如同他認定,這份資料的提供人,與上半夜他看到的那份修館主命運資料的整理者,定是同一個——肯定就是墨拉沒錯。
且不說這種幾乎完全套用的模板,各類標題圖表中的深藏惡意,羅南也體會到了。
除了與修館主相關的內容以外,她還以介紹背景資料的形式,陳列出什么深藍世界實驗室分布、有關環境對實驗的影響、有關實驗人員生活環境追蹤等一些充滿了暗示性的文字標題,處處指向了羅南的興趣點。
這哪是什么大綱,根本就是墨拉發過來的報價單。如果此前羅南真的打開看,多半就有的折騰了。
羅南嘿嘿笑了兩聲,又嘆了口氣。
在這一刻,極大的宇宙與曲折的心計,在他認知層面發生了車禍,以至于他的思路切換都有些困難,也覺得荒唐。
他搖搖頭,知道要在宏大與瑣碎之間,給自己尋找一個平衡點。事實上,這個平衡點他早已定下,正如他屢次強調的那樣:
深藍世界,就是深藍世界。
虛擬工作區切回到內宇宙模擬器的界面,重新聚焦于地球本地時空。
這次羅南不再去理會已經拓展到上千萬公里以外的磁光云母包攏的星空,也不關注其中轉動的地月系統,他的注意力切入了另一個維度:
地球本地時空周邊的位面架構。
過去大概兩三個月的時間里,在羅南所能感知的范圍內,這個范圍內、主要是地球上,至少存在幾十個大大小小的位面或類位面結構——其實就是與本地時空規則不盡相同的相對獨立區域。
這里面一大半,都來自于地球及其周邊散落分布的超凡種強者,他們有能力以自我邏輯干涉外部世界,形成屬于個人的領域。
當然,這些領域基本上都是臨時性結構,并不穩定,絕大多數時間只是似有若無,甚至完全消解,直到進入高烈度的戰斗狀態時,才會驟然強化。
比如歐陽會長主持的靈波網,與戰時的“邏輯界”就完全是兩種狀態。
然而以地球目前的局面,高烈度情況也實在不太多—
—大半還是讓羅南帶起來的。
所以,時時刻刻保持存在感,而且確實對地球本地時空產生了持續性影響的,仍然只是那么兩三個:
大約就是云端世界、霧氣迷宮、深藍世界。
之所以說大約,是因為云端世界相較于后兩者,量級明顯不夠。它本身只是霧氣迷宮和地球本地時空接觸時產生的一個鋒面,在兩端時空規則互相滲透下,意外具備了能夠獨立支撐運轉的妥協性規則,也是類似于中轉站的定位。
真正有份量的,還是霧氣迷宮和深藍世界。
這兩個再對比,霧氣迷宮的份量,應該是要遠遠勝過深藍世界的——羅南一直這么想。
那里面雖然已經規則破碎,完全看不清原貌,甚至可能本身就只是一處破碎的戰場殘留。但只要有“日輪絕獄”這么一個“大佬”坐鎮,別的事情就不用再聊了。
相比之下,深藍世界在羅南的感應中,邊界相對清晰完整,雖然觸碰不到全貌,但從時空曲率的角度推算,形成那么一個閉合時空環境,規模大概也就是行星級的…像木星、土星那種巨行星規模的可能性都不大。
只是那里被李維經營得如鐵桶一般,羅南以大坐標系觀想法的方式、包括后來用磁光云母,不止一次嘗試過滲透,都沒有成功。
這種鎖閉式的神秘,使得羅南對地球本地時空及周邊位面結構的解析大受影響,體現在內宇宙模擬器中,自然就是一連串不能自圓其說的醒目錯誤提示。
這對羅南理解“廣袤時空兩端”的這一端,造成了很大的障礙——這也是他迫切想要了解深藍世界的重要原因。
而這個原因,在羅南攝取了更多知識和信息之后,不但沒有消解,反而越發的強化了。
里面最具有決定意義的,是“神軀”的可能性。
羅南已經從李維那張“進階配方”的有關資料中,也從他對深藍世界嚴密的把握控制中,窺見了那位可能的終極目的:
師法六天神孽,竊奪古神之軀。
雖然可能只是一場拙劣的模仿,卻也間接證明了深藍世界的“神軀”屬性。
當然羅南并沒有找到直接證據,只能說概率不小。
這也引發了羅南高度的興趣。
羅南對“神軀”并沒有覬覦之心,然而只要是涉及到“古神”,對于他這種正在鉆研禮祭古字以及相應歷史文本的專業或半專業人士而言,都是極大的誘惑。
那大概就相當于:學以致用?
知識拓展思維的維度。
至少羅南在學習“禮祭古字”之前,從來沒有想象過,用這么一種視角,去觀照他目前所在的世界。
比如,從深藍世界再推導開來,便連地球本地時空,都很可能是一位古神“只鱗片爪”所在。
如果按照這個思路,很多問題都能找到全新的解題思路。
比如,天淵靈網。
天淵文明是建構在天淵靈網之上的文明。
事實上,羅南所知的幾乎所有記錄于天淵帝國歷史課本上、專業歷史文本中的遺傳種高等文明,都是如此。缺失了天淵靈網的關鍵參數,很多知識就缺失 了直觀體驗,很難得到正確答案。
以前羅南很奇怪,為什么已經有淵區、極域這種“基礎設施”,卻沒有“天淵靈網”這種功能硬件——就好像已經做到光纖入戶,結果網線、路由統統不買不用,就差那么最后一步,感覺太別扭了。
含光星系也沒有天淵靈網,但那邊情況更像是火山地震之后,基建設施被毀壞一空的滿目瘡痍,只能靠“璇晶陣列”重新架設梳理。
地球不是這樣子的…
直到他閱讀了一些專業歷史文本后,從中間記錄的關于神明的“高級八卦”中,發現有一些可堪參考的信息——傳說和高度依靠天淵靈網的新神不同,并不是所有古神都對這個并非宇宙原初的“新玩意兒”感興趣,甚至有幾位持有相當負面的觀感,衪們控制不住淵區極域嵌入宇宙框架的根本規則變動,卻可以拒絕更淺一層的天淵靈網應用。
這種傳說,如果不是“皇帝家的金扁擔”類型,再結合深藍世界的“神軀”屬性,一下子就給地球當前的境況,做了個極簡潔的定性,而且后續還有很大的推理拓展空間。
不只如此,將“古神”這個參數導入,或者就模仿古神的視角來看:
天淵文明所在星域和和地球本地時空產生聯系,實現百千億光年距離上的信息投射,甚至投射過來李維以及破爛飛艦這樣規模的物質實體,也是一個值得注意的事件。
畢竟,在一個較短的時間尺度內,克服時空規則限制,實現超百億光年的大質量物質定向交流,就算對古神來說,也是一件值得側目的成就。
理論上是要“手搓星門”——對古神來說倒不難,可要實現“百億光年”以上的量級,那差不多是要把“宇宙”這張老臉掐出血來的節奏。
單個古神,正常狀態下也是做不到的。否則太古時代它們也不會大搞精神分裂,自己和自己殺得不亦樂乎。
要完成這種“矚目成就”,基本上必須和某種大規模、超復雜、且極端高烈度事件相關聯。
注意,是古神尺度的極端高烈度事件。
以羅南學習的歷史知識末期斷點來推測,相應的大事件已經很少很少了。近期他能找到的,大概也就是天淵主宰、湛和之主相繼隕落,還有緊隨其后的孽劫世…
羅南指尖捏合,讓內宇宙模擬器快速縮放,使地球本地時空,與遙遠的含光星系,再次出現在同一個界面上。
所以,你們兩個,貌似要更“親密”啊!
這個“親密”體現哪兒?
同樣呈現出某種“極端”特質的“日輪絕獄”是個重要線索,深藍世界同樣也是。
二者還深度關聯。
從目前的情報看,“深藍世界”可能與“古神”這個概念高度相關,而有了“古神”這個前置,“日輪絕獄”的存在性,好像也更有支撐力度。
最近這段時間,羅南一直嘗試通過禮祭古字體系,將屬于古神的相應參數加進去,對認知、描述地球以及周邊時空結構,大有裨益。
話說,如果能知道古神“神性”外顯的性質,那就更方便了。
所以說來說去,還是深藍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