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我好像有點看不懂了。”龍七喃喃說話。
“你有啥看不懂的,明明再清楚不過。”
“笨啊,他是在讀彈幕。”
“其實我覺得,七哥可能是智商和San值一塊兒掉下來了。”
“求補求抱!”
“謝謝七哥為我們帶鹽。”
“感覺新世界的大門向我敞開了。”
“退錢!老子在看荒野直播,不是靈異小說!”
“說退錢是認真的嗎?該要精神補償啊喂!”
“這種時候動腦子就是在搞笑啊,來,跟我一起喊:墨水好帥!”
“所以,抓到了關鍵線索是嘛?”
眾網友看得分明,在血污肉塊兒邊緣掙扎的那個干干瘦瘦的活物,分明就是蝙蝠模樣,而且和龍七之前展示的資料動圖,簡直就是一個模子里面刻出來的。
翼手血蝠。
不管直播間的網友們如何通過故作輕松淡定的話語,試圖把事態拉回到他們習慣的世界規則里去,這個世界仍以他們內心深感荒誕乃至恐懼的模式展開中…
龍七用無意義的互動,消解了一下心中的困惑,比百萬網友更早一步放棄了深究瑞雯能力的努力,就事論事:
“所以墨水就把傳說中的‘上級寄主’一腳踹下來了…是勁用大了嗎,怎么感覺狀態不對?感覺和摔了個腦震蕩似的。”
龍七的表述非常貼切。
此時在地面血污邊緣掙扎的翼手血蝠,好像完全喪失掉了方位感和平衡感,一直在地面上彈動。
偶爾有那么幾次,其實是已經振翅飛起來了,但離地不過七頭栽下去。就算是這樣的掙扎,也變得越來越無力。
除了墨水把它帶下來的力道太大,龍七實在找不到別的解釋。
問題是,向來皮糙肉厚的畸變種,什么時候變得如此脆弱了?
瑞雯并沒有回答龍七的疑問,不過看她的架勢,倒是想按照前面對待鬼腸鳥的方式,對翼手血蝠做同樣的處理。
看到仍然在跳著神經芭蕾的鬼腸鳥殘尸,龍七實在按捺不住,伸手阻止:“這個,還是別了。我是說,安全起見,能不動刀嗎?
“關于這個‘版本’的翼手血蝠,情報資料已經比較確切了,確認是第一級的寄主的話,其體內的‘寄生菌’,通過特殊的群落模式,改造其軀體,形成了全新的‘毒霧池’和‘動力泵’…
“嗯,諸位觀眾也要注意,剛剛瑞雯小姐姐的操作挺危險的。我以前也說過,畸變巢穴主要產物,其實是以蟲蟻居多,甚至包括微生物——這也是最讓人頭痛的一種。
“肉眼看不到,卻能夠在人們不知道的情況下,大量寄生、傳染,并快速增殖、換代。不具有完備的安全措施,最好不要輕易下手!”
龍七嗚啦嗚啦地說了一大通,瑞雯只看他,好不容易等到個茬口,才道:
“不用動刀。”
說著,視線又投向翼手血蝠那邊。
龍七下意識視線跟隨。此時,直播視角已經不知不覺切回到了他這里,讓他對鏡頭覆蓋區域,有了完全的掌控力。
龍七越發感覺亞歷山大。
不過很快,剛剛才立下戰功的墨水,大約是不耐煩他這邊磨磨嘰嘰,一個跳步,粗爪直接將地上蹦跶的翼手血蝠踩住。
正如資料所示,翼手血蝠沒有發聲器官,雖然仍在反抗,但除了皮膜翅膀擊打地面的“卟啪”聲響,再沒有別的聲音傳出來。
而這樣單調的拍打聲,倒更像是旁邊“神經芭蕾”的伴奏,有一種共同踐踏人類審美的古怪協調感。
“看到了嗎?”這已經是瑞雯第二次詢問類似的問題。
龍七木然,他忽然很想問,自己在瑞雯那里,是不是和聾子瞎子一個樣兒…
幸好這時候,瑞雯纖細的手指做出了明確的指向。
于是龍七看到,在墨水粗爪下掙扎抽動的翼手血蝠…的毛茸茸的尖耳區域,在灰黑的外皮基底上,有一個不太協調的微小色塊,正從耳廓中抖啊抖地“彈”出來。
色塊是相當惹眼的“紅”,微暗,如同揭落的血痂。可事實上,它又是有著自身的行動模式的。
被掙扎的翼手血蝠甩出耳道之后,本來還想再爬回去,卻被激烈的動作甩得更遠,直接滑落到草地上,一時找不到路徑,干脆就近找個相對穩定的目標攀爬。
它選擇的,就是墨水踩踏住翼手血蝠的那根粗爪。
剛剛還有大佬氣派的墨水,“嘎”地一聲驚叫,振翅飛起,掀動草屑,揚起塵煙。
只是這回,那小東西顯然已經適應了外界的動蕩變化,緊貼著地面,竟然沒有再給吹飛出去。
這種相對穩定的狀態,也給了龍七,還有依靠龍七視角收集信息的網友們仔細觀察、判斷的機會。
由于龍七的視角持續追蹤鎖定,網友們的注意力,很自然地就跟上來,將這小東西視為關鍵因素進行把握。
“聚焦再穩一點啦!”
“截圖搜索。”
“好像是螞蟻。”
“噫,裹了好一層耳屎。”
“前面的夠了!”
無論如何,裹了耳屎的螞蟻,也比在跳神經芭蕾的半片鳥尸來得親切。
而且很快,這只疑似螞蟻的小東西,已經抖落了身上粘連的污物,暴露出更加清晰的蟻類外形。同時重新修正了目標和方向,不依不饒地朝著繼續掙扎的翼手血蝠爬過去。
“紅螞蟻…哪有這種紅?”
“個頭真不小。”
“我好像在哪兒見過。”
“搜圖結果呢?”
百萬直播間觀眾的觀察分析,如果不追求過分精確的話,隨便按地理位置裁切,每塊區域的表達,其實都是差不多的。
就比如同樣身在荒野,距離直播地點還不算遠的某軍車營壘中,湊在一起看直播的某些“閑人”們中間,就形成了與直播間飛快滑過的彈幕非常相似的討論模式。
當然,相較于大多數網友,掌握了更多信息的燃燒者、能力者們,討論元素多少要豐富一點兒:
“不要說,翼手血蝠在樹上的時候,瑞雯小姐姐就發現它耳道里面的異常了…”
“這個太夸張。”
“她比龍七更早發現翼手血蝠總是事實吧,哦,還有墨水。”
“七哥前面神經高度緊張,發揮失常…嗯,后面也察覺到不對了。”
金瑛本能為自家偶像分辯,當然,作為專業人士,她也不能信口開河,只好再找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
“可能也有些托大了,燃燒者還是搭配深藍平臺,才能發揮最大能力。他距離全身著甲也就差了幾秒鐘而已…”
金瑛越說聲音越低,其實大家都知道,從剛剛一連串的鏡頭看,龍七在感知層面上,確實和瑞雯有一定的差距。
“瑞雯也是感知專精?”
“你的情報資料白讀了?從戰斗模式看,明明是肉身側啊。”
“也只有那一戰的只言片語而已…”
“看直播,看螞蟻。”
“話說,還沒有個官方答案嗎?”
金瑛調整心態,轉動眼珠,卻是注意到,漸漸熱鬧起來的軍車營壘中,剛過去一位“熟人”,當即招手:
“陳博士,陳專家!”
作為頭犬,帶一幫師弟們臥草取樣,又往來奔波協調的陳強博士,大約是當下營地里最繁忙的人之一。
金瑛的第一聲招呼,他都沒聽到,第二聲才怔了下,扭過頭來。
不過,他也沒看到金瑛,只看到聚成一圈的人們中間,屬于貓眼的那一抹亮色。
他腳底下自動轉向,幾步跑過來:“貓眼女士,你叫我?”
旁邊金瑛翻了個白眼,也沒有糾正“工具人”想法的意思,直接開口詢問:“陳博士,這個,你能認出來是啥不?”
“這個,螞…”
這一剎那,陳強專業人士的修養,壓過了求偶的激素作用,他嘴里梗了一下,再發聲的時候,語調略有些上揚:
“火神蟻?”
“哈?”
“鐮狀前肢,十六節膝狀觸角,后四節嵌套…火神蟻啊!”
這邊話音方落,不遠處指揮車的外門“哐”地推開,一貫慢條斯理的丁志英教授,出現在那里,臉上潮紅,額頭灰白的發絲或是被風吹拂,幾乎要立起來:
“孟大校在哪里?”
這邊參與聊天的郎智和見狀,忙快步過去:“丁教授…”
沒看到孟荼,見到郎智和也一樣,丁志英猛拍指揮車門框:
“掉頭,掉頭!”
“啊?”
“直播間發現了火神蟻!就是老吳推薦的那個…”
丁志英教授眼睛在放光:“我是說,半島沒有火神蟻巢穴,沒有適合的生存環境,它不應該出現的!這種錯亂的生態,代表的就是錯亂的結構,是極其重要的證據…掉頭!”
郎智和有些茫然,下意識扭頭,看向剛才還在一起的聊天人群。
那邊的陳強剛剛明白,金瑛問題的背景所在,他眨眨眼:
“半島,火神蟻?”
他的視線再投到直播畫面上去,下一秒,他尖叫起來。
此前還被美色所迷的陳強,在團隊研究驟現曙光的時刻,情緒爆點也迅速轉移了。在丁志英教授分心去解釋的時候,他第一個發現了直播畫面中新的關鍵元素:
“又一只,又一只!”
沒錯,又一只火神蟻,或許是奇怪同伴為啥久久不歸,又或者漸失去了反抗能力的翼手血蝠再不能激起它的興趣,在龍七視線的聚焦下,從同樣的耳廓區域露出個頭,頭頂觸角微微晃動,似乎在接收、分析來自周邊環境的信息流。
再然后,又一只類似的小東西,直接從耳道中爬出來,這是第三只。
然后是第四只、第五只…
至少有五只火神蟻,魚貫穿出。
不再大幅掙扎、只是持續抽搐的翼手血蝠,將自身奉獻出來,成為了火神蟻們穩定的上下行通道,任其爬上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