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七聞聲扭頭,卻沒能直接鎖定目標。
凌晨柔光環境下的山林,生靈們的躁動,正越來越明顯,同一片林地里,可能有幾十只早起的鳥兒同時穿梭移位。特別是受到比較明顯的聲源驚嚇后,更是紛亂不休。
龍七皺眉。
由于墨水也和瑞雯一起消失不見,龍七一直采用的是“所見即所得”的第一視角。這么一扭頭,快速切換的周邊景象,讓直播間里很多人頭暈。
“怎么了這是?”
“有情況?”
龍七并沒有發現其他的異常,越是這樣,越讓他心中警惕。不過他也無意在直播間里制造緊張空氣,一邊留神,一邊笑道:
“聽聲音以為是墨水飛回來了呢…”
這時候,直播間則有一波人“醒悟”過來:
“那個召喚‘時事評論員’的是托兒吧?我們是要禁欲系小哥哥啊!”
“小哥哥1。”
“前面說‘黑基督’的咱們出來嘮嘮。”
“七哥你不能因為嫉妒去當睜眼瞎呀!”
老子就睜眼瞎了怎么地!
龍七才不想作死,充分發揮了一名主播的主觀能動性,對那些可能會產生致命后果的彈幕問題視而不見,強行跳轉到下一個話題:
“早上向大家報告一下進度。
“很慚愧,總體而言,我們這次荒野實地勘測行動,到現在為止,其實進行得并不順利。虧得大家能看得興高采烈,著實捧場。
“上周,我們排除掉了舊河道渠首沉沙池邊緣的最后幾個敏感點位,確定從這邊滲透進三閘區的可能性確實不大…
“那個叫喚著要進沉沙池的夠了啊,那地方是北亞入侵畸變種在半島最后一個據點,能拔掉早拔掉了,這些年都沒拔,就證明麻煩到爆炸,我們可不想再引爆一回。
“不過,這兩周的荒野勘測也不是沒成效的,我們還是發現了一些線索。正如我上回說的,可能碰到了那種經過‘反向融合’的移動‘巢穴’。
“那種在‘覓食’和‘寄生’本能之間掙扎搖擺的別扭勁兒,實在是太明顯了。”
龍七一邊說,一邊將前面兩周在荒野上拍攝的一些素材隨手展示出來。
這里面絕大多數,都是他所說的“覓食”或“寄生”之后的生命殘骸,理所當然的相當扎眼。
不過這些天能夠跟下來,而且規模迅速膨脹的直播間觀眾們,基本上都習慣了這種風格。與此同時,他們也潛移默化地接受了這么一個事實:
有一個非常危險的畸變種(巢穴),從去年底,就開始游走在幾個衛星城邊緣的荒野區域,仍然在給城市造成威脅。
這里面的心路歷程同,一點也不比瑞雯和龍七的曲折直播情節來得遜色。
事實上,這兩周的時間里,夏城市政部門已經被一些剛知道“真相”的群眾逼迫得很狼狽了。
這檔直播節目,至少在夏城,已經是出圈的熱度。
身在漩渦中心,這段時間發言、行動等各類工作量,遠超瑞雯十倍的龍七,收獲的關注差不多已經是反客為主的架勢。
有相當一部分觀眾,特別是女粉,甚至已經習慣了直播過程中瑞雯全程神隱——只要龍七哥一直都在就對了。
所以這個早上,龍七出面挑大梁,瑞雯連個面兒都沒露,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觀眾們,仍覺得非常正常。
龍七本人卻不是這么認為。
外行人不知道,他作為全程參與的專業人士,心里面門兒清:
一個經過反向融合的、能夠自由移動的“畸變巢穴”,哪是這么容易鎖定的!
現在拿出來的這些影像線索,其中絕大部分,都是在瑞雯強大的觀察力,甚至是直覺作用下尋找到的。
那位強大又神秘的少女,一定具備了某種與常人完全不同的感官視角。
兩周的時間,他們沿著蒙山邊緣,從半島北折向了半島南。初期的不算,從發現第一個可疑目標起,后續幾乎所有關鍵的路線變化決定,都來自于瑞雯。
龍七之所以出盡風頭,有大半是因為他對瑞雯的心思解讀得好,尤其善于用高大上的理論,包裝已經得出的結果。
在大多數觀眾還稀里糊涂的時候,他已經妥善做好了解釋工作——科普作家的名頭,往往會超過專業研究者。
這一點兒也不奇怪。
奇怪的是今天早上的情況。
龍七嗚拉嗚拉地這么講,里面其實摻雜了很多廢話,說白了還是等瑞雯現身,才好把今天的節目進行下去——向南肯定是要向南的,但往西還是往東偏,大小姐你給個準話啊!
其間,龍七已經悄悄的給瑞雯發了很多條消息,卻如泥牛入海,全無回應,這讓他心里頭越發沒譜。
剛剛是不是把話說大了,瑞雯那邊真出了什么事兒?
李維方面全面開戰了嗎?
龍七有些心神不寧,以至于周圍環境給他的感覺也變得越發糟糕起來。
幾分鐘前那個有些倉促的振翅聲,一直讓他很在意的。
聽上去是一頭體型頗具規模的大鳥,但一來似乎并不適合在密林中行動,二來本該顯眼的目標他竟然沒發現。
別看龍七一直笑吟吟地直播,其實一直在凝神傾聽感應,同時也通過內甲自帶的便攜式感應設備,過濾篩選有關信息。
如今,積累的素材多了,自然能做出一些判斷。
龍七暫時顧不上直播,又一次左右前后打量。頭回也就罷了,這次一系列動作下來,直播間里真的開始緊張了: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
“七哥一定要小心啊!”
“最新消息,淮城毒沼區附近有戰事…和這邊相隔也就是百來公里的樣子。”
“能不能都先閉嘴啊!”
“超管不清彈幕是準備謀殺嗎?”
不得不說,經過兩周的“跟蹤學習”,很多觀眾已經具備了起碼的經驗和素養。
有果有空暇,龍七肯定不吝于夸贊兩句,可如今…
他忽地抬頭,跟隨式的視野,穿過了林區上空茂密枝葉間的空洞,鎖定了正在半空中盤旋的鳥影,也恰好聽聞一聲粗嘎的鳴叫。
鴉翼烏黑,叫聲粗啞,即便很多民俗都用它來昭示不祥,可這些元素進入直播間后,大多數人下意識松了口氣:
“墨水啊…”
下一秒,觀眾通過直播鏡頭共享的視野劇烈晃動,過多元素擠壓,導致畫面幾乎糊成一團。
眼尖的人勉強能看到,除了周圍林木枝椏因晃動而產生的殘影外,還有突兀穿插進來的其他色條、斑塊…其中分明抹上了血色。
相比之下,倒是環境音更好判斷些。
人們聽到了仿佛是鳥群穿林而過的“卟拉拉”的噪聲,還有接二連三炸開的,讓人心血下沉的爆鳴。
最后,才是龍七情急之下爆出來的粗口:
“我靠!”
再隔一秒,混亂的視界驟然一清,卻不是觀眾希望的源自龍七的穩定,而是切出了他的主觀視角,變成了居高臨下——從墨水的角度,俯瞰那片山林區域。
于是,觀眾們看到了,在那片林區,至少百來只大小不等的鳥雀,穿枝過葉,振翅急飛,以敢死隊般的決絕姿態,朝著龍七所在的位置撲擊而上。
就算觀眾們再缺乏荒野常識,也能看出來這些鳥雀飛行的速度,恐怕早已超出應有的上限。
有些直接就在半空中扭曲、解體,炸開漫天碎羽、血霧,所過之處,枝條斷折,樹皮腐蝕,殺傷力和附帶屬性都讓人頭皮發麻。
面對這樣的“飛行炸彈”沖擊,龍七無論如何是不敢硬捱的。他只能躲,借助相對還算密集的林木做掩護,翻滾橫跳,曲折蛇行,險險避過氣勢最盛的第一波沖擊。
而后,那些鳥雀在超越極限的高速下,想要再急轉追蹤,就要吃力很多。一些鳥雀強行轉彎,要么是撞樹,要么直接空中爆碎,尸骨無存。
龍七倚在一棵樹后喘了口氣,卻是灌了滿口鼻的腥甜血氣,以至于有些暈眩之感。
他又罵了聲,閉合面甲,進入生化防御模式,同時再度移位。
僅隔半秒,一只早該下班休息的貓頭鷹,無聲而來,用其在“同伴”中數一數二的體積,重重撞在他此前倚靠的樹干中段。
血肉炸彈不出意料地炸開,直徑十米范圍內都是碎羽、骨碴、血霧彌漫,有些已經潑灑到龍七內甲后脊區域,與護體的格式之火相激,爆出連串焰苗火星。
龍七身形顫了下,再度加速。
大約是直播習慣了,還順口吐槽一句:“貓頭鷹難道不是貓科…呸,小孩子別聽我的,老子這是被反殺昏了頭了!”
不管龍七狼狽之下,如何口不擇言,給貓頭鷹擅自移綱換目轉科,他的基本判斷是沒錯的:
這種形勢,肯定是被某個具備特殊操控能力的畸變種給盯上了。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他們正在追蹤的那個疑似已經“反向融合”的可移動畸變“巢穴”。
這種玩意兒,可從來不是任人調戲的“死物”。
幾乎是追著他的話尾,半空中,墨水再度鳴叫,“嘎嘎”的聲音,竟還頗有些穿透力。
龍七埋在面甲后的眼皮跳動兩下,頭也不抬,身形猛然偏折,速度在不到半秒的時間內,爆增何止三倍,轉瞬突擊超過二十米,期間又一個縱跳,右臂在大腿處一抹,寒光乍起,斬枝斷葉,直指前方離地將近十米的大樹主干上端。
“卟卟”的振翅聲又起,卻無形影相襯。
龍七的尖刀直入樹干,直沒入柄,卻沒有任何相應的觸感。
他這回眼都不眨,左手一個伸縮,“轟”聲鳴響,震動枝條葉片,也在看似虛無的空氣中,硬炸出一團血花。血跡一路翻滾而下,落地后才顯出模糊形跡,抽搐不停。
“呵呵,這時代了,哪還有純耍劍玩刀的傻X啊!”
話音方落,他忽又所覺,一扭臉,正見到前面不知去了哪里的瑞雯,靜靜站在樹下,仰頭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