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間里有些騷動。
頗具槽點的論文題目且不說,“熔爐”這個名詞,此前羅南就提起過。
當時直播間里還有人問,“熔爐”算不算一種特殊的“容器”——當然,后者也是羅南定義的那種。
如今羅南直接就定性了:“在這個概念體系中,‘熔爐’就相當于人體一種最特殊的‘容器’結構。我是說,是屬于我認知極限的那種,后續有沒有、會怎樣,暫時我還不清楚。”
目前名義上和羅南對話的,是宋總宋國陽。可他自己也清楚,他就是個工具人,羅南真正對接的,是直播間里成千上萬的里世界觀眾。
“zm躺得好啊,躺得妙!否則這種話真未必會放出來,至少不是今天放出來。”
“話說這位肯定是在推墻了,可究竟是怎么個使勁法兒?我怎么看不懂呢?”
“別跑題,記筆記呢!”
“超凡種的認識極限是啥概念?還沒有到頂?”
血妖:“肯定沒到頂啊,你們誰有機會看一下耿耿現在的臉,肯定是一臉懵。”
耿耿:“羅南,給我一張去哈城的單程票!”
銹蝕者:“一群被未知嚇倒的膽小鬼。”
鐵血:“沒有未來的將死之人。”
銹蝕者:“所以你們心安理得地把未來寄托在別人身上?”
說實在的,幾位大佬現在的聊天,已經不太能聽得懂了,也不敢懂。反倒是羅南這里,娓娓道來,好像還更容易理解一些。
“必須提前聲明,我到現在也只是知道這么一種思路,不可能真的拿出一整套解決方案,既保留地球生命的傳承,又規劃出合理的未來序列,同時還要確保普適性、安全性、兼容性,以及可修正變更的余地。
“這里面要補的課太多了,要填進去的東西也太多了,所以現在能拿出手的,只算是一種演示,真的只是演示。”
聽到羅南的再三強調,宋總更緊張了,因為他能夠依稀感覺到,羅南在說這些話的時候,極其鄭重的態度。
而這時候,貼地的污水團,吸附力量有增無減,大概是突破了一個閾值,那令人頭皮發麻的滋滋聲,噪音強度和密集度驟然又爬升了一個臺階 宋總莫名就覺得,面皮以及暴露在外的皮膚,仿佛被密密麻麻的蟲蟻爬過。下意識又退了一步,撞到了身后的徐二。
這位脾氣不大好的公正教團祭騎士,卻壓根沒反應,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污水團所在。
宋總其實比徐二更著緊,也只是本能回頭瞥了眼,便又去看那個核心區域。
一看之下,他的面皮又是抽搐。
距離最近的一個敞口變形的冷藏柜里面,大量堆積的凍品肉塊,分明是被這無形有質的力量作用,陡然落得了和柜外那些散貨一樣的下場。
似腐蝕又似燃燒的濃煙滾滾而起,卻又仿佛是受到了鼓風機的壓迫,盡都撲向那已經開始懸空的污水團,瞬間將其淹沒。
這種變化,分明是有傳染性的,臨近的幾個冷藏柜,接二連三地冒出濃煙,又不發散,全往那個方向撲過去,形成了直徑超過兩米的煙霧區,羅南都要往外走上幾步,稍做避讓。
受此影響,貨艙的亮度為之驟降。
這絕不是宋總晚上看得最驚心動魄的場景,但絕對是最心如刀割的一次。這都是蒸發燃燒的信用點…
宋總突然倒抽一口氣,卻因為喉嚨肌肉過早收束,導致空氣卡在喉嚨里,發出了無法形容的怪音。
就在水球徹底淹沒在濃煙中的那一刻,他分明看到,有一支半蜷曲的手爪,從那混沌的區間里伸出來!
乍看細弱如嬰兒,可在明顯用力的狀態下,其上覆蓋的皮肉卻是迅速膨脹撕裂又愈合,然后就是看上去更激烈的揮動,以至于排開了更多的污濁煙氣,相應地暴露出中央區域一道模糊的輪廓。
好像是…
這時忽有一道強勁光束打過去,卻是徐二下意識打開了外骨骼的照明系統——應該說是訓練有素吧。
至少羅南對他豎起了大拇指。
高度緊張的徐二做完就后悔,卻受到了羅南無聲的夸獎,腦子更懵,照明光束也就維持在那里,刺入煙霧區,讓原本模糊的輪廓變得清晰一些。
直面煙霧區的宋總,早就全身發僵,釘死在原地。
這個時候,他的眼睛絕對沒有周圍那些能力者好使,其實很難從這混亂又猙獰的景象中分辨出太具體的東西。
可問題在于,那里面,造成這一切變化的發端,不正是一根屬于他的頭發嗎?
剛剛還有一只妖異的胳膊劃出來。
事不關己,關己則亂。
如今的宋總自己做不了亂,卻攔不住自家的腦袋胡思亂想。
越想越像,越看也越像。
那是,一個人?
確切地說,像一個身子懸空…應該說是淹在水中的,無意識無規律劃動手腳的人。在煙霧區來來回飄動。
最初那胳膊,大約就是飄浮到邊緣才暴露出來的。
如果這個能再縮小一些,還原到最初那個細弱手臂代表的狀態,或許還能更像一個母胎中的嬰兒。
但如今,一切都回不去了。
那完全就是一個正常成年人的體格,所以明明人影動作漸漸消停,變成身形蜷縮、雙臂環抱雙膝的經典姿勢,在煙霧水團里無聲翻滾,帶給人的只有一種“禁忌造物”的陰森感。
宋總的上下牙齒開始打架。
這種時候,由不得他不去聯想那些類似題材的電影電視,那種由克隆人代替自然人的經典劇情。
也在這一刻,翻滾的人影輪廓恰好轉到了一個角度,似閉還睜,卻是空洞洞的眼眶,和他對了正著。
對面整個的形象清晰起來——其實還有這樣那樣的不同,但在思維自發的修正下,他赫然有了照鏡子一般的感受。
“啊啊…唔唔唔!”
宋總放聲慘叫,然而才剛開了個頭,旁邊崔大忽然伸手,覆蓋著護甲的手掌強行捂住他嘴巴,卻差點獨立把他的腦袋整個地包進去…乃至于捏爆掉。
不為別的,只因為這時羅南抬手示意,又開始說話了,這次他根本就是面向直播間觀眾的語氣:
“臨時做出這么一個‘道具’,是為了演示方便。我們姑且就認為這是一個與宋總 先天條件接近、并不具備能力者機緣和資質的普通人。
“如果像宋總這樣,沒有什么特殊資質的普通人,按部就班地進化,以獲得超凡力量。我認為有一個比較合理的路子…”
說話間,煙霧區的可見度明顯在增加,能夠看到那個“道具”人影,正開始舒張身體,雙足落地,自然轉換成站立姿態。
這樣看過去,就像一個最正常不過的正常人——如果不是它的口鼻毛孔,還在不斷吸攝周邊煙氣的話。
再看仔細些,其臉型還真與宋總有那么幾分相似,只是體形要標準得多,眼眶空洞,也沒有明顯的性征,皮膚略缺少實感的光澤。
羅南伸手虛點,這個“道具”前胸部位就有一道微光點亮,此時他順口插了幾句話:
“嗯,在此也要感謝一下,這些年沿著所謂的‘原型格式’思路,不斷深研下去的各路科研人員,以及深藍平臺上的眾多燃燒者,他們提供了很多也很好的數據和素材,其中有一些人,還非常了不起…”
話中意蘊復雜,需要好好琢磨。
但這種時候,直播間里基本上不會再有人多費這類心思了。
羅南沒有任何緩沖,直接上手,為直播間觀眾演示那同時涉及物質與精神層面,包括了血液循環、神經、消化、呼吸、免疫系統等人體系統組分,逐步強化并互相影響干涉,最終形成“熔爐”結構的內在邏輯。
在那個“演示道具”的身上,隨著羅南指劃不休,光芒亮起的區域越來越多。星星點點,彼此之間,都有貫通交匯。
不知不覺間,大家都是熟諳的、有內接外切球的正四面體結構,悄然成形。
正如羅南所說,只是大略演示,并沒有太多實質性內容,如果“還原”成論文,最多算是列了個綱、擬了個標題、手繪了幾幅圖稿的程度。
觀眾幾乎不可能從中學到任何精準有效的修行方法,可這種大而化之的邏輯,卻沒有任何理解障礙。
正因為好懂,疑惑反而更發散些一些。
“這是‘熔爐’還是‘原型格式’?”
“格式論啦笨!”
“反正是燃燒者體系沒錯吧?”
“是要把這種模式當成正統?這和燃燒者有區別嗎?”
“區別的話,機芯的位置在哪里?”
世界上永遠不會缺少聰明人。仍然和體內殘余毒素做斗爭的龍七,看到直播間里這條彈幕的時候,眼角就在跳動。
不過真正讓他神經系統失調的,還是羅南身邊,那個“道具”身上輻射出來的光亮——作為一名合格的燃燒者,他很熟悉這種感覺。
那是人體激發的生命能量積蓄到一定程度,迫近“燃點”之時,極限關隘幾乎要被燒穿時的“焦糊味兒”。
真正生命?
不用機芯?
兩個類別有差異,卻同樣極其嚴肅的問題,在龍七腦子交擊碰撞,濺開火花。
也在此時,以構形法度聚合的生命能量,就像是穿過透鏡的陽光,在內接圓的圓心處聚焦…
轟然點火。
“道具”瞬間亮了個通透,用這樣一種堪稱絢爛的方式,持續燃燒。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