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為止,鐘曼對三閘安防工程建設集團仍不怎么了解,但這種注冊資本金就上百億的大公司,會對瑞雯這樣的“小主播”——不管她家里怎么有礦,至少目前的身份是這個——和這樣一個人打配合?
要懷疑三閘安防拿自己“當托做戲”,比相信那個背景的真實性,感覺還要更困難一些。
所以說,這節目確實有很大可能,是建構在真實背景之上?
鐘曼下意識咬起了手指,又一次想到了田啟大咧咧的“真實牌”表述。
只是,真實與否,目前已經不是核心問題。鐘曼心思還是聚焦到視頻內容本身,特別是與“吸引力”相關的元素。然而看得越多,她越是疑惑。
這…這很好啊!
到現在此,直播營造的氛圍超級棒。
不管交流立足的大背景是真是假,能夠讓觀眾至少是部分觀眾認識到這一點,產生這樣的疑惑,已經是非常了不起了。
哪怕換一個人氣明星,換一個團隊,讓他們和三閘安防這樣的和娛樂圈完全不搭邊的百億集團勾搭上試試?
可這樣的節目,為什么口碑會崩壞到那種程度?就算后面連續三個小時的空鏡頭,就算后面瑞雯在交涉環節表現得一塌糊涂…前后反差強烈,那話題度不是更爆表嗎?
那些開腦洞能力突破天際的粉絲們,難道就不能有針對性的,把前面這幾分鐘吹爆?
這時候,鐘曼已經做好目睹瑞雯災難性發揮的心理準備——這并不奇怪,她和很多粉絲一些,都覺得瑞雯應該、確實有一些語言障礙的。
但只要接受了,缺陷也是萌點。
然而,瑞雯今天開口的第一句話,應該也是她暴露在公共空間后,所說的第一個完整句子,就讓鐘曼有些驚到了。
瑞雯應該是回應厄圖“對接、商議”的表述,答得簡單、直接:
“我不是談判人,是執行者。”
聲音入耳,鐘曼冷不丁又打了個寒顫,此后第一個成型的念頭就是:
酷啊!
這一句話,就給雙方交涉定了基調。
強勢、冷硬、干脆、明快,這是臺詞?還是一位未成年少女的自由發揮?
緊接著,又有懊惱情緒翻涌:為什么不是實境模式!
瑞雯說話聲音不高,甚至沒怎么用到真嗓,或許正是這樣,她的嗓音底色有些微沙,說話時,氣聲和真聲自然轉換,卻又清晰流暢。尤其是在轉換連接點上,好像還有一種極突出、又極難模仿的亮色。
餐廳的環境還是太嘈雜了,鐘曼沒能聽出更多的細節,但她自然地然地聯想到了在那七分鐘視頻里,對瑞雯簡短真聲的體驗,那種仿佛隨時可能從眉心導出的哼鳴…
晚上,晚上一定要換成實境模式!
各方神佛保佑,瑞雯團隊要放出“實境”資源啊啊啊啊!
鐘曼再度被瑞雯的聲線俘獲,以至于差點略過了接下來的信息,還好厄圖的表達能力很強,她基本上也算聽明白了。
厄圖的主要意思就是:雖說去年三閘公司提前中止了與幽藍事務所的委托合同,但也全額支付了合約金。現在問題已經解決,再重啟調查,實在意義不大…
由于“背景知識”不夠,鐘曼還有些細節沒想通透。但在她看來,厄圖的態度和表述都沒什么大問題。
倒是瑞雯,就算是在這種必須闡明意圖的環節里,仍然是惜字如金,說是交流,不如說是陳述:
“哥哥說有問題。”
瑞雯沒有翻來覆去強調一句話的習慣,也正因為如此,愈發能夠感覺到,她的意志完全由這句話表達出來,沒有半點折扣,也沒有再妥協的余地。
厄圖顯然給噎到了,看著是想反駁,到最后也沒有張開口。不知是要保持對瑞雯的尊重呢,還是對瑞雯嘴里的“哥哥”高度忌憚…又或兩者皆有?
末了,他只能是換了個角度解釋,卻也不可避免地拿出了更多的信息。說三閘公司并非是真正的當事人,也屬于受委托方,在委托合同約束下,委托人認為問題解決,他們沒有置喙的余地。
這一段說得就比較含糊了,好像有著什么顧忌——是因為考慮到直播嗎?
這樣的話,他束手束腳的情況也就可以解釋了。可是作為一家大型集團的代表,面對小主播,他超低的姿態是不是過火了?
鐘曼看得越多,想得越多,心里頭越是躁動。
瑞雯這次的回應仍然簡單、生硬:
“資料呢?”
“我們能提供的,此前也都向羅南先生提供了。哦,還有一些,是外聘人員獲得的一線資料,按協議要求是雙方共享。所以我們只能告知那位前外聘人員和他所在的公司,待取得對方同意后,才能給予答復。”
瑞雯沒有再說話,好像是認可了厄圖的說法。
雖然鏡頭上看不到厄圖的臉,可鐘曼覺得,這位應該是認真觀察了一下瑞雯的情緒,隔了幾秒鐘才又道:
“我們持續和那邊溝通,好像對方也收到了羅南先生的意見,愿意考慮,但可能還需要一些時間,我們爭取上午給您答復。
“哦,這段時間,瑞雯小姐有沒有興趣參觀一下我們公司?這里雖然地處偏遠,但相關設施設備還比較齊全,還有業內一流的荒野實驗室。呃,就是參觀的話,這里…”
厄圖抬起手,在框定的視野內,看不清他指向自家腦袋什么位置,但鐘曼完全可以理解,應該是讓瑞雯暫停直播——按三閘公司在網上表現的低調作風,再加上實驗室那種敏感區域,不讓拍攝是很正常的。
唯一不正常的,就是這該死的低姿態!
但該死的看得好爽!
而且,如果說這都是公司上層知情且允許的,那瑞雯的背景…
這究竟是情節設定?還是現實必需?
如果后者,老娘這回究竟粉了一個什么回來啊!
鐘曼已經是抓耳撓腮,頭皮發麻。
后面,如后續“空鏡頭”所示,瑞雯果然是拒絕了,理由很簡單:
“我在直播。”
鐘曼滿腔的躁動,差點兒平地踏空,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小姐姐你對直播是不是有啥誤解?
當然,這都是小問題。
在前面這幾分鐘經營出來的氛圍面前,一切都是小問題。可越是這樣,鐘曼越是百思不得其解:
這節目,還不爆?
就算后面三個多小時全是空屏,只是用彈幕聊天,老娘也能給它吹爆好不好!
完全沒道理啊!
滿心疑惑之下,鐘曼當真是一點兒食欲也沒有,琢磨片刻,干脆便撥出一個號碼,號碼指向的,是zm夏城分部數據中心負責人:
“喂,杜姐,我是曼曼…沒有啦,只是幫著一個新團隊做分析,就是那個魔眼女。嗯?怎么認識的,呃,就是一個學校的,其實就是想通過后臺數據,分析他們團隊直播出現的一些問題。
“我知道,他們后臺是有,可還是你們這里更專業啊…好的,謝謝杜姐,回頭一起上街血拼嘍。”
當粉頭時打下的關系,虧得一直經營著,這種不涉密的數據,很快發了過來。搭眼掃過幾個關鍵點,鐘曼就又翻了個白眼,身子往后靠,癱在椅背上,不愿動彈了。
乍看觀眾人數峰值,還挺不錯的,可是觀眾人數明顯上升的節點在哪兒?
是在8點05分!
而瑞雯與厄圖的交涉結束是什么時候?是直播開始后第十三分鐘!
但別忘了,直播比那可有可無的“預告時間”提前了十分鐘,也就是說,正戲過去了快兩分鐘…大批量的觀眾才開始進駐。
完美錯過!
瑞雯,不,是瑞雯背后的那個爛團隊,他們是不是對直播有什么誤解!
就算是已經養成了固定的受眾群體,在充分預告的前提下,那些大主播都不敢保證,自家粉絲能夠在第一時間進入直播間。
所以,他們直播大都是有暖場的,而主要內容,排除掉那些純粹的商業活動,絕大多數都是一些有著明確主題,符合觀眾預期,且松散、可重復的內容,包括才藝、游戲、零碎知識點共享等等…
可瑞雯的團隊,卻是在這樣性質的節目中,向大家傳達復雜的現實背景和情節邏輯——直接上短視頻不好嗎?
再復雜一些,上系列短劇也行啊!
還有選擇的直播時間,周二早八點…還敢提前!
既是上班日,又正趕在夏城考試季的尾巴上。作為直播主力受眾的大學生和年輕工薪人士,要么是在考前瘋狂磨刀預習,要么是上刑場前的大腦放空,要么就是掙扎在床鋪和通勤路上。
看似是碎片時間的集中點,前期卻沒有任何有效的預告,也沒有運營推送,怎么可能讓沒有養成收看習慣的粉絲及時收到消息?
最要命的是,他們選擇的平臺,zm,是根本沒有直播回放功能的,會用專業錄屏工具的觀眾也是極少數!更不用說,后面還跟著能讓他們懷疑人生的漫長空鏡頭直播…
想想吧,成千上萬的觀眾,本來是帶著頗高的興趣,想進來直播間,看一下最近很火的“魔眼女”,是怎么個模樣、怎樣的表現。
結果,只因為遲到了幾分鐘,滿心期待地進來,一臉懵逼地出去;想吐槽幾句,還被鐵粉生懟回來…
那還能有好?
鐘曼很想揪著瑞雯背后團隊的話事人耳朵大吼:見鬼的搞什么直播啊!不懂就別瞎搞,好好的一手牌,讓你們打個稀爛…
不,也許還能挽救!
鐘曼猛地坐直身體,往管理員聊天頻道發信息:“快,把錄下來的精華部分,發到網上去,全力擴散!”
孜然面兒幾秒種后回復了一個“?”。
鐘曼盡可能用最簡潔的語句,解釋今天這場直播慘敗的原因,兩分鐘后,孜然面兒便徹底振奮起來。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都沒有幾個討論劇情的…我立刻就發,還要通知‘俅爺’,讓后援會那邊也發!”
孜然面兒“哦啦哦啦哦啦”地沖出聊天小道,半分鐘后回來了,發了個“頭暈目眩”的表情:“沒轉錄下來怎么破?”
“你沒有別人沒有嗎?”
“我問了‘俅爺’,他早就在找轉錄資源了,可是沒有啊!好像是直播間開了‘反錄屏’功能,根本抓取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