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沙的未來收養事宜,就此告一段落。
章瑩瑩又露出了明快的笑臉,仿佛抹去了所有的顧慮,跑到格式化領域邊緣,為蠢沙大聲加油鼓勁。
因為剛才那幕情形,全球各地的直播觀眾,貌似有些風言風語之類,對于章瑩瑩、羅南來說,都算不得什么。
嗯,羅南壓根不知道。
他的心神完全放在沸石海灘這里。接下來的這段時間,他既要實現自己的實驗設計和目標,又承接了章瑩瑩的請托…雖然任務增加了,但他并不以為苦,也不覺得這是額外的負擔。
事實也確實如此。
在超構形意義上,他接下來要做的實驗步驟,和幫助“蠢沙”靈魂出竅,并沒有根本上的沖突。
二者本來就密切相關。
最多,就是蠢沙這只生造出來的小白鼠被人預訂了“親兒子”之位,再加一重身份,接下來需要小心呵護,不要用順了手,直接給碾死了。
千萬要記住。
羅南心底強調了幾遍,也去看蠢沙。
和章瑩瑩純感性的關注不同,呈現在羅南眼中的,從來都不是簡單的個體或“蟻群”之類,而更像是一場他所導演劇目中的具體角色。
在“章瑩瑩親兒子”這樣的標簽貼上去之前,就已經有極具體的定位了。
不只是蠢沙,沸石海灘上,除了章瑩瑩以外的所有存在,都不例外。
此時,蒂城時間大約是下午1點鐘,時間流速好像越來越快。
還好,在羅南的感知里,沸石海灘上的秩序也正在依照他最初所設計的本子,持續加速形成。
以施新和為中心,超過30個“實驗器材”,散落在沙灘的各個位置,占據了最廣大的面積,經過補充的切分儀,就像是上百枚夾子,將他們頭頂上虛無的、分裂的幕布,夾合成一個整體。
羅南知道,施新和他們的愿望,是想著脫離一切切分儀,仍然能夠讓非機芯約束的格式化領域正常存在。
但很可惜,他們基本不可能達到這個層次。
并非羅南有所保留,而是他們不明白,這片由羅南一造的沙灘地形,究竟代表了怎樣的一種環境狀態。
沒有親身參與過那個夢境,沒有在那樣的環境中生活過、戰斗過、掙扎過,就注定隔著一層無法突破的認知屏障。更不要說,與之形成抗衡狀態的其他兩個區塊,至今還是隱而不彰的復雜預留空間。
所以他們已經在毫無所知的情況下,踩壞了很多個羅南親手掘下的溝壑、堆起的沙堆;所以他們才會和蠢沙玩起你追我逃的游戲,而從未想過圍追堵截、排斥擊滅。
羅南并不介意這點,他也無意向更多人宣傳那一段緊張、獨特又神奇的經歷。有些環節,注定無法假手他人,必須經過自己的手,也只能經過自己的手。
他再大致估算一番,便向沙灘上那處“格式化領域”,緩步走過去。
沙灘上所有人,以及盯著這些沙灘的直播受眾們,即便經過三四小時的長時間灌輸和折磨,也還是很敏感的,驟然緊張了起來。
就是一門心思給自家親兒子加油的章瑩瑩,也下意識給過來一個鏡頭。
羅南順勢遙點她一下:“小心點兒,離遠些…”
MD,要放大招了嗎?
羅南走過來的路線,正好是經過了胡德附近。這位沙灘上實力最強、植入機芯最先進的行動隊長,心臟忍不住就是一個抽搐。
此時的胡德,已經按照羅南的安排,完全成為一個優秀的“閥門”,協助“主軸”施新和,調節著三十多號燃燒者起伏漲落的氣機能量,使之在這片不算多么廣闊的區域中,搭建起嚴謹又自由的領域。
他以為自己做的已經比較到位了,相較于戰戰兢兢的施新和,他已經能夠在格式化領域中自由移位,尋找一些關鍵節點,進行預判式的調整。甚至都能重啟實驗室交付的任務,源源不斷地傳回各種監測感應數據,協助那邊遠程進行一些隱秘測試。
可當羅南從他身邊走過的時候,胡德還是忍不住一激,本身地就挺直身形,保持一個最標準也是最僵硬的姿態。
羅南卻沒有理會他,只是遙遙對著章瑩瑩擺手:“…別管蠢沙,有用呢。”
這讓胡德醒過神來,早前的覺悟重新浮在心頭:沙灘上所有人,包括東西,都是剛走過去的這位的設計…現在,終于到了啟動的時候了?
呃,等下。
胡德心里百般雜念閃過,這才發現,羅南已經進來了!這位早已經進入了“格式化領域”的范圍內,身上也不見有什么格式之火的運轉痕跡,就像是在沙灘上散步的游客,視線隨意在各個位置掠過。
看人很少,看“風景”倒多。
胡德不奇怪羅南進出自如的本事,畢竟這就是人家一造出來的,頭頂上嗡嗡懸浮的百來枚切分儀,就是人家實力的象征。只是他目前身負監控重任,其中很重要的一條,就是要在羅南與格式化領域密切接觸的時候,做好其狀態的記錄留影,以備日后研究。
他下意識就跟了上去,可一邁步又覺得魯莽了…
果不其然,側前方的羅南停下,扭頭看過來。
胡德尷尬至極。
哪想到羅南卻點點頭:“過來吧,有事兒安排。”
“…啊,好的。”胡德根本沒有拒絕的勇氣,緊走兩步,跟在羅南后面。
羅南并沒有直接吩咐,而是又扭頭往前走,不緊不慢,看方向,似乎是要去沙灘近陸邊緣。那里正停著一輛跑車,好像是血焰教團的蒙沖所有。
那個家伙一去幾個小時,也不知干什么去了,回頭兩邊不是還要“碰頭”的嗎?
羅南這是要干什么?搖人兒?
胡德心底念頭起伏,卻怎么也抓不住重點,他這時倒盼望專用通訊頻道能有一個明確的指示。可那邊似乎也擔心羅南發現,進入了靜默狀態。
一直走到那部跑車前面,羅南才停下來。
羅南停,胡德就停。他也眼尖,注意到這部跑車下方沙地上,明顯是劃了一個大的圓圈,非常規整,將整部車都圈在里面,沒有任何區域突出來。
“蜂…老營。”
前面的詞兒有點模糊,羅南站在圈外面,遙指了下這部車:“一會兒沙灘上可能會比較亂,但也可能沒那么亂,但不管怎樣,你們絕不能讓任何沖擊波打入這個圈子,傷到這部車。”
你果然還是要作妖!
這話你去對“主軸”講啊。
胡德前兩個念頭是這個,這也是他根子上的桀驁作祟。問題是他表現在外的,也只有乖乖點頭,末了猶嫌不足,還重復了一遍:
“這是老營,絕不讓任何沖擊波打入圈子,傷到跑車。”
羅南點點頭,轉過身來,望大海方向遠眺。
胡德也學他轉身,從這個位置,可以將整個沙灘納入視野,一覽無余。
胡德再次確認,沙灘的整體布局,必然是經過了特意規劃的。那部不知落后多少代的深藍行者實驗機,就停在沙灘盡頭,其位置恰好是跑車車頭直指的方向,二者構成一道中軸線,將沙灘分成兩半。
除此以外,還有一些起伏的沙堆、溝壑,應該也不是隨便擺弄的,其錯落分布,頗具層次感,構成更細致的布局結構。
至于其奧妙何在,他一時半會兒看不出來,只能將這些盡可能地攝錄進入,傳給后方,讓那邊進行分析解讀。
不過現在的問題是,原本相對齊整的布局,因為現在幾十號的燃燒者,變得分外凌亂。
接下來,難道要我去堆沙子?
胡德心里頭倒沒什么不樂意,如果能趁機掌握一些關鍵結構和技術,那才好呢。
等了一陣兒,羅南并沒有下達類似的指令,倒是又想起了一件事,補充道:
“蠢沙過線,也不行。”
“呃?”
胡德一片茫然,跟隨著羅南的視線,也將看向還遠在近百米開外的“蠢沙”。以那位的時速,錨準方向無變更,強行軍過來,也要一個小時吧。
這是在嘲諷咩?
“哦,它一時半會兒爬不過來,不過前面還要設個界限。”
羅南話音方落,沙灘近海區域,距離海邊深藍行者外骨骼大約三十米左右的正后方,忽有無形力量作用,部分沙面緩緩下陷,顯出一道長約十米、深半米、約巴掌寬的溝壑,與跑車、外骨骼構成的“中軸線”垂直。
那里正好是人員相對密集的區域,附近有幾位燃燒者,正調整位置,以適應格式化領域。
突遭這樣的變故,其中一個過于緊張,氣機錯位,慘遭領域反噬、光弧抽打,連帶著周圍其他人一塊遭殃,爆出了一團刺眼明光。
再怎么說,胡德也有一個“閥門”的職司,那邊雖沒有他的直屬手下,卻也讓他面目無光,下意識便道:
“羅教授勿怪,這幫慫人就是欠練。我…”
“我沒指望你們有特別高的水平,時間也不允許了。”
胡德依稀記得,羅南有計劃在下午三四點鐘登船,離開蒂城。這么說來…
呸,老子又操什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