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會人員的視線,幾乎同時轉向了直播畫面,可很快就響起了斷續的噓聲。原因很簡單,看過來的并不是已經當“路人”很久的莫先生,而是他身后那位女助理。
最早發出提示的,怎么說也是一位超凡種,就算是在“同類”圈子里,這么直接被人鄙視,也很下面子,難免懟上幾句:“你們眼瞎啊,莫先生剛剛分明吩付了她什么!”
“是嗎?”
“好像是。”有人做了證。
此前確實是莫先生招呼了殷樂一聲,后者俯下身子,側耳細聽。由于是側背的視角,也看不出吩咐了什么。但沒幾秒鐘,殷樂就直起身子,微轉過頭,恰好給了直播鏡頭一個較清晰的側臉。
鏡頭和視線錯著角度,可很明顯,殷樂就是往這邊看。
也在此時,莫先生再向稍遠處的“老手”點頭,拇指和小指伸出,做了個有事聯系的手勢,身下的輪椅輕巧回轉,朝著碼頭停泊的游輪而去。
他竟然就這么離開了。
在莫先生和游輪之間,已經不存在任何障礙。也許潛藏在無盡陽光中的“扶桑神樹大神藏體系”是一個,但百集教宗沒有表現出任何阻攔的意圖。
倒是有不少人懷疑,這位聰明絕頂的教宗猊下,已經憑借地利之便,與莫先生暗中搭上了線。
豈不見他先前已經“自告奮勇”了么?
莫先生離開,一直擺出貼身人員姿態的殷樂,卻沒跟上去,相反,她的身子徹底轉向湖面,向那邊點頭示意。
直播的畫面凝滯了一下,那種鏡頭語言,很好地展現出視角主人的懵懂,當然他肯定是在接收指令。
兩秒鐘后,直播畫面的覆蓋區域,開始縮小,并迅速向殷樂周邊集中。顯然,當下直播主鏡頭的承載者,正向殷樂處靠近。
虛擬會場里,有“鎖住莫先生啊”之類的雜音,但絕大多數人還是對當下的變故,保持了較高的興趣。
最終,鏡頭給了殷樂一個特寫,這位在里世界,只算是小有名氣的血焰教團二號人物,從此刻起,進入了世間至少五分之二超凡種的視野。
不過她眼底深處仍有些失焦,看上去并不怎么明白莫先生的安排,更對直播的事情一無所知,她只是一個轉述者:
“先生的意思是,你們可以開始報價了。”
虛擬會場內又靜默了一小段時間。
相當一部分人面面相覷,交換眼色。而在臺下不可見的層面,暗地里交流的信息,應當千百倍于此。
好不容易,才有人接上:“這可…夠直接的。”
“確定他沒有參會?”
又或者…
絕大多數人都在心里加了一個連接詞,或直接或隱晦的視線,在歐陽辰和武皇陛下身上打轉。
可惜沒有得到任何反饋。
殷樂在那一句話之后,也沒有再進一步解釋的意思,而是轉向了老手那些人,略作寒暄和安撫。在這上面花的精力和口舌,轉眼間就已經超過了所謂的報價聲明,而且差別還在持續拉大。
這也讓所有的與會者確認,他們不可能在從直播畫面中獲得更多的信息。
更讓他們著惱的是,目前最關鍵的“畫中畫”停止了。
好像是一場荒誕劇驟然畫上了休止符。
那些可以引得在場的超凡種腦洞大開的抽象變化,突然鎖定在了某個瞬間。即便是與會人員的視線通通集中在那上面,也難以驅動一分一毫。
數秒鐘后,那小塊的窗口還化為了讓人煩躁的雪花噪點,淹沒了人們眼下最后一點念想。
“草,挑釁吧這是!”有人拍案而起,虎背熊腰的身板,看上去極有震懾力,可惜響應者寥寥。
絕大多數人的心思,還遠達不到需要表現出極端情緒化的程度,只是如蔓草滋生,蚊蠅亂飛:
“這又是什么意思?表現他能控制‘異度空間’的信息傳導?”
“他急不可待展示這些干什么?活膩歪了?”
“真的要咱們報價…那個異度空間?”
“合作開發?這么上道!”
“是不是想復雜了?也許是單純對那個行動分隊…后面的人說的,就是要拿錢贖人的意思。”
會場內、會場外,多人多層面的交流持續升溫,但虛擬會場本身的意義,卻已經不那么重要了。
“一場鑒別會,開到這個地步,我需要檢討啊。”
在虛擬會場真實還原的嗡嗡雜音里,艾布納會長輕撫著腮邊的黃胡子,與馬倫那邊的牟董保持交流狀態,話題卻也流變極快:“蒂城那邊的轉播停了…不過聽說卡德魯的靈魂回竅。不管這位行事如何,怎么說也是協會的會員,今日神魂重創,后果難料,協會這邊是要出一把力的。”
私下談話,牟董這時候就坦白得多:“這個嘛,聯系卡德魯的是我們,作為直接責任人,我們才是責無旁貸…別想了,這么重要的研究素材,肯定不會讓出去的!”
“是天啟不讓,還是深藍不讓?”
“…我們可以會后討論這個問題。”
艾布納會長就笑:“何必會后呢,當然匆匆結束也不好…不如,我們先休會?”
最后一句,直接傳入了每個與會者耳中。
“休會?”
“目前,事態已經超出了會議原本的主題范圍,而受到條件限制,還有很多人沒來得及與會并參與討論…比如公正教團的首祭閣下。不如暫且休會,明天,或者再遲幾天,另作討論也是可以的。”
與會人員大都有些心動,現實著實有不少人,需要收攏已經離散的思維,也需要一些沉淀想法的時間和空間。
可話又說回來,若是“休會”,毫無疑問會給某些真正的大佬,以合縱連橫的機會,也許下次開會的時候,整個形勢就完全不同了。
甚至還有沒有下半截會議,也說不準。
很多人陷入糾結,問題是,作為會議的組織方,艾布納會長是有足夠的權限,強制執行這一“建議”的。
下一秒鐘,卡在某些人開口反對之前,接收到艾布納會長眼神示意的馬倫,便敲擊桌面:“那就休會,至于復會時間,我們會另行通知。”
有人直接就罵出了口,然而斷開的信號鏈接,讓這些都變成了毫無意義的廢話。
更多的人沒有閑情去較這個勁兒,他們要花費更多心力,從這個幾乎沒有任何定論的會議中,鎖定真正有意義的信息,并利用自身的人脈等資源,尋覓礦脈,挖出真金。
當然了,對于目前掌握著第一手資料的某些人來說,如果能趁機捕捉到新的切入點,那就更完美了。
高層的盤算,總需要底下的人去執行。
眼下,在北山湖畔的行動分隊中,隊副門德就接到了最新的指令。
這個指令繞過了他們的直屬上司——那位也沒怎么踐行責任的白主管,經過內部權限通道,直接拿去了指揮權。
“鎖定原‘格式化空間’設置及隊長主軸權限,開啟全感知模式,在有明確的改變指令之前,保持這個狀態!”
門德確認了他的新主管,同時也確認,這位比他還要年輕一些的“老上司”,現在的心情仍然糟糕。所以他先張口應下,緩沖了一把,才小心翼翼地補充:
“嚴主管,目前天啟陣列上確實已經搜索不到吉米隊長的信號,我們這里恐怕很難堅持太久…”
嚴永博的嗓音像是嚼著冰碴:“我會開通上級架構,給你們必要的支持。”
“這,您不是在蒂城?消耗的話…”
“關心你該關心的事。”
“遵命,長官。”
門德下意識挺直腰板,帶動整個深藍行者嗡嗡作響。也在此時,深植入腦、脊神經系統第七代機芯,發出了清晰的電信號,主動鏈接他以及周圍所有行隊分隊成員的“原型格式”中樞。
一層微弱卻又實際存在的奇妙架構,從遙遠虛空之外鋪展過來,又似乎是由內而外的生發,遠近兩端,交相呼應,在超越精神海洋的更高遠層次上,并攏交融。
也就是一秒鐘不到的時間,來自于嚴永博的“上級架構”,已經跨越了數千公里的太平洋,來到了阪城,并施加作用。
只是這份作用相當克制,它只作為一個“樣板”,帶著微弱的粘性,幫助這邊因缺失“主軸”而瀕臨崩潰的格式化空間,做簡單的拼接粘合。
同時,也讓粘合后的缺失結構,彼此之間形成更加強烈的“磁力”,并利用這份“磁力”,去尋覓那幾已斷絕的“主軸”信號。
至于有沒有用,身處一線的門德,反而不清楚——不只是因為信號之微弱,已經遠遠超出了他的感知極限;更因為在“上級架構”鋪設過來之后,他們這些一線人員,就只作為“觸角”而存在,不再需要承擔“分析”的功能。
應該會有用吧。
天啟陣列的遠程加持,可是超級費電啊!
門德自身的活躍念頭,漸漸沉淀到心湖的最深處,直至進入到某個極度安靜而純粹的狀態。
吉米隊長的信號之有無,對他來說,已經不是必須考慮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