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特本人的氣息氣機幾乎傾覆,而淵區構形仍然未改,顯然那并不是以萊特的意志為基礎,借用的是某種外力。但要借力,自身總要有基本的撬動力量。進入垂死狀態的萊特,選擇的是“燃燒”自己。
火焰狀態下,組構成人體的大分子會變得特別亢奮,它們會分解成原子,然后又迅速通過各種化學反應。拼接成二氧化碳、水蒸氣或者其它的什么東西,同時殘留下那些熔點、沸點更高的物質,一般來說會是炭。
當然,萊特現在并沒有真正的燃燒,或者說燃燒的并不是他的身體,而是他的靈魂。
即便是在虛腦系統中,也從來沒有就靈魂的本質做出什么明確定義。可對修行者來說,其必須穩固而堅定的核心驟然發生相變,表現出來的與物質世界法則似乎也沒有什么本質的區別靈魂燃燒,釋放熱量,而且與周邊環境中的其他成分發生反應,重新組合成新的結構。
一旦發生反應,重新架構而成的結果就是不可逆的,羅南就看著萊特“燃燒的靈魂”與淵區風暴中的某些成分“化合”,以截然不同的形態,填充進了那套精密構形之中。
這套構形的精密程度,遠超出了一個b精神側能夠駕馭的極限,但花費“燃燒靈魂”的代價之后,其效果也是立竿見影。其所掀動的風暴湍流的力量,瞬間提升了五倍以上,而且隨著“燃燒”邊界不斷向內滲透,萊特的靈魂本質失去的更多,可他能夠駕馭的力量越來越強。
這種“燃燒”,肯定是遵循一種特殊的規則框架,才使得釋放的能量以更有效的方式去運轉,而不是毫無意義的飛散消亡。
有點兒像“祭壇”。
羅南不自覺拿自家的“祭壇框架”與之比對,越看越有相似之處。
這確實是一個類似于“獻祭”的教團構形體系,只是要更加殘酷且暴烈。而以羅南“工具型”和“植物型”的理論去分判,又顯然是屬于后者。
羅南安靜地倚墻而立,視線穿透物質世界的壁壘,觀測淵區的復雜狀況。
“這個教團的體系很龐大,它有著發達的根系,通過淵區進行廣域覆蓋。不過它明顯有著比較復雜的層級乃至于權限設置…萊特應該不屬于體系高層,因為他借用的力量只來自于根系末梢,唔,或者只是受根系和落葉影響的腐殖土而已。”
喂喂,萊特再怎么說也是一位b級精神側,無論是在哪個組織內部都應該是中高層的位置,如果連他也只是“外圍”,這個教團的核心實力豈不是頂破了天?
羅南的眼睛眨了幾眨,就是這個當口,萊特抬起布滿血污的左手,血的顏色和手心皮膚剛剛撕裂的傷口正迅速排布出一個扭曲畸形的圖形。
氣血力量和淵區風暴在掌心區域交匯,房間里的氣壓分明在迅速提升,由于區域之間并不均勻,以至于形成了無形的漩流。現實層面已經如此,淵區的風暴沖擊更加的躁動。精神側,至少是超凡種以下的精神側,在這樣的環境中臨時架構構形,其難度將提升數倍。
換句話說,在交戰層面,羅南失去了先機。
萊特咧開嘴,露出扭曲的笑臉,開膛破肚的痛苦讓他再沒有多說話的興趣,他已經迫不及待地要收獲極限反殺的快感。
“死吧!”
羅南皺起眉頭。
他注意到,在萊特布滿血絲的渾濁眼神之后,還有一只無法形容的“眼睛”,正在淵區奔涌的風暴湍流中緩慢地睜開。
此前的判斷還有一點兒誤差,萊特所在的“教團體系”,權限等級設置仍具備靈活變通的辦法。也許最初萊特能夠利用的只是“腐殖土”,可隨著“獻祭”層級的提高,乃至于事件本身的影響力,仍然可以觸碰到“根系干枝”的主體,以持續提升威能。
此時此刻,那只妖異的“眼睛”正釋放光芒并攝取光芒,攪動淵區并在混沌的風暴中重組信息,以了解這一方天地的種種事態變化。
這也是一個權限的“喚醒”過程有多大的事兒,出多大的力。
對此,羅南嘆了口氣:“今晚上本來就是意外頻發,再跳進來一個大塊頭,真的很難收場…大家最好暫時別見面了!”
“說什么鬼話!”萊特的話音從牙縫里擠出來,羅南莫名其妙的言語,還有表現出來的隨性態度,要比撕裂手足、胸腹的創口更痛十分。而他如今的狼狽模樣,則已經擺不出從容的架勢,只能用更狂暴的手段,去洗脫慘敗重創的恥辱。
他唇齒開合,低頌“獻祭”的咒文,秘音與精神與物質層面同步共振,以此催眠己身,并盡可能地與淵區逐步“蘇醒”的力量層次相契合。再以殘破的肉身為引,不顧后果,形成最具殺傷力的沖擊。
萊特的嗓門拔起:“穿透諸天的萬靈之眼…”
空中忽地“吧嗒”一聲,好像無形的手指關上了無形的空氣開關。
與之同步的,淵區的“獻祭構形”就像是沙灘上由幼兒堆積起來的歪斜堡壘,甚至還沒有經受海浪的正面沖擊,只因為一個小小的震動,便轟聲倒塌。
淵區徐徐睜開的萬靈之眼,也像是一幅沙畫,轉瞬間扭曲得不成樣子。
萊特的眼睛睜大,然而很快,脆弱的水晶體就被反沖回來的力量撐爆了。
淵區剛剛聚攏卻又崩塌的強大力量,毫不留情地反噬作用,那個教團的“腐殖土”本來就是外圍,受沖擊也沒什么;可近在咫尺的萊特,卻像是在腦殼和五臟六腑中各放了一枚爆彈。
五官七竅同時濺血,特別是眼球爆裂;而本來就已經開裂的胸腹,則噴濺出了血霧和內臟的碎塊,被空氣漩流圈動,覆蓋了大半間屋子。至于萊特自身,更是血肉模糊,難稱人形。
也是這一刻,床榻上的燕芬不知從哪兒獲得力量,用已經破音的嗓子發出了一聲飽蘊著快意的吶喊。
羅南往那邊瞥了一眼,其實他本人也在血污噴濺的范圍內,但這時候他也顧不得這些細節,在失了章法的空氣漩流中緩步上前,走到已經出氣多入氣少的萊特身邊。
雖然破壞了萊特的“獻祭構形”,可淵區層面激蕩反噬的混亂風暴,也不是羅南樂意看到的。
人嘛,做事就要有始有終。羅南可沒忘記,現在春城周邊盡是量子公司的“獵犬”,一幫人都神經兮兮,萬一那邊真的循跡而來,就變成了“蹺蹺板”,壓下這頭、抬起那頭,明明是想幫忙,卻給人家添了更大的麻煩,
“要疏導啊…”羅南需要在淵區動蕩的風暴湍流,突破招人警覺的閾值之前,及時“泄洪”,最好是抹去一切痕跡。
這當然要比破壞困難得多。就好比把已經搭建成城堡的幾千枚積木一腳踹飛,并讓它們按照開封之前的排列秩序,規規整整的落回到盒子里去。
讓萊特的歸萊特,邪眼的歸邪眼。
一切都像從未發生過那樣。
放在四個月前,羅南把腦汁兒全部榨干也休想做到這一點。還好,這幾個月羅南一直在面對遠比眼前情況更復雜千百萬倍的云端迷宮。在那般惡劣的環境下,如同搭積木、拼圖一般,將千萬億計的構形碎片,嘗試著重新組構,形成完整邏輯。
這是對構形搭建基礎概念的反復強化。
羅南將構形碎片分門別類,以虛腦系統的理論為基準,逐一梳理。從最基本的多少、大小、輕重、高低,逐漸上升到各部分之間的平衡對稱,乃至于部分與整體之間的架構關系。
除了理論,還有實踐,僅干涉控制的輕重緩急,便如書法一般,用筆、結構、章法、墨法,細細劃分,可以分出幾十個大小項,都要用心練習,時時修正。
也就是羅南的靈魂力量積累雄渾無匹,否則以他練習的強度,單只是巨量的消耗和構形破碎的反噬,都夠一個正常能力者死掉千百回。
有這如此豐富的經驗儲備,羅南再看萊特這類粗糙的架構方式,真有種重生“小學生”的奇妙優越感。
且不說他剛剛目睹了“獻祭構形”從無到有、逐次搭建的全過程,等于是先有了一份標準答案,剩下來的只是考較記憶而已。
就算沒有,看到破碎的構形碎片,按照虛腦體系呈現的法理規則,他也能夠大概率的完成這件拆解復原工作,順便可以探究一下細節上的合理性。
三秒鐘后,工作完成。
房間內氣壓失衡而形成的空氣漩流,就此撫平。漫卷吹動的斗篷也平復下來,從萊特身軀臉面劃過,讓他的身軀在室內燈光下乍隱又現。
就是光影瞬間交錯的當口,萊特的殘軀發生了可以目見的變化。他扭曲破碎的身體忽然變得“規整”了,即便還是手足殘缺,但已經是能夠清晰辨認的形象,甚至漫天飛濺的血肉以及內臟碎塊,都被無形之手收攏拼合,重組、至少是表面上重組在一起。
這就像一次血腥而精彩的魔術,事實上精神與物質層面的交互干涉本身就像造物主設計的魔術。
唯一看到這場魔術的燕芬,已然屏住了呼吸,姣好的面容在情緒激蕩下扭曲、凝滯。“杰眾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