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4點10分,鼎大廈7層某個小單間里。羅南坐在躺椅上,慢慢翻閱軟屏上的資料,狀若閑適。不過在他的手腕上,正連著尖針軟管,正是通過這個渠道,有關藥物成分源源不斷地進入血管,經血液循環,突破血腦屏障,作用到大腦皮層之上。
該成分并沒有別的作用,只是使羅南的神經細胞更敏感,幫助這些已經千錘百煉的神經元結構能夠更好的吸收其他藥物。
若非如此,就算是給羅南注入超出常人致死量十倍的刺激性藥劑,也無法對他造成明顯的影響。
本次輸液要持續近六個小時,然后才可以保證未來兩到三天,羅南吸收相關刺激性藥物的效能,也就保證了他能夠持續維持清醒狀態的能力。
“你現在輸六個小時,回頭就要輸六天,代價也忒大了。話說有歐陽會長和武皇陛下照應著,你還有什么不放心的呀?不放心也沒用…咳,我是說,我冒著當毒販的風險幫你忙,你不多給我幾個分子式,好意思嗎?”
臨時從實驗室請假的章魚哥就站在一旁,認真評估藥劑分量,以及羅南身體指標變化。嘴里嘟嘟囔囔之余,也不免偏轉視線,偷偷打量旁邊那個看上去乖巧安靜的“千分之二小姐”。
他心里不可避免地犯嘀咕:要說也不是什么國色天香的大美人兒,至于犯那么大難么?難道天才真的是無所不能,可以看到人家小姑娘發育成熟之后的模樣?
要是懷著這個心思,我擦!三年起步…等等,貌似羅南現在還在所謂的未成年犯罪保護期?
天才的套路太深了!
原諒章魚哥最近向羅南學習,在自己身上做實驗的比例增加,思路愈發清奇。
這時他又看到,羅南打開了繪圖軟件的工作區,在上面隨手抹畫。看起來是畫一個半球,然后一層又一層,層層嵌套,仿佛一個簡單原始的套娃游戲。
也在此刻,秦一坤走進來,看到這幕情形,猶豫了一下,還是沒忍住,對羅南道:“萬院長的說法,是不是交給歐陽會長和游老再研究一下?畢竟涉及到神經系統改造,風險較高,我看萬院長也沒有秘不示人的意思。”
秦一坤的話并無偏頗,當時萬塔當著他的面說起統籌,就是不做隱瞞之想。
可是從另一層面講,短時間內能夠將萬塔的理論付諸于實踐的,整個夏城也不過就是那有限的幾個人。
作為一個保鏢,秦一坤習慣于從最惡劣的情況想起:且不說萬塔的心思究竟怎樣,只論客觀情況,在神經系統中實踐這種理論,萬一導致羅南甚至其他幾位神經系統受損,形成傷害,以目前夏城的復雜局面,被人來個連窩端都不是不可能。
羅南嗯了一聲:“我已經給歐陽會長發了一個副本,他說很有趣,可以讓我先試試。等過段時間,他忙完了手上的活,會親自驗證一下,再和萬院長溝通。”
秦一坤無語了這不就是他最擔心的事情嗎?這種時候,果然還是何副會長那樣的理智派更值得信任啊。
他們在這里交談不打緊,倒是把章魚哥的好奇心都給挑逗起來:“喂喂,這里還有個人不是嗎?你們在說什么?神經系統研究也是我的領域啊!”
告訴你,然后讓可能的受害者再增加一個?
秦一坤剛橫去一眼,羅南就敲了敲軟屏界面:“告訴你也無妨,我剛從一位很厲害的同道那邊,學到了一種應用理論。”
“那個萬院長?”
“沒錯,萬院長稱它為統籌。”
羅南大致介紹了一番,很自然地,主要研究方向為神經化學的章魚哥,聽得眼睛發亮:“核心理論不算出奇,可是應用法門就太稀罕了,如果真的管用的話,豈不是日后所有能力者的計算判斷能力,都能提一個大層次?”
“是啊,所以我想試試。”
“這可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做到…哎,如果是你的話,還真有可能。”
秦一坤現在想勒住章魚的脖子,然而羅南的言語讓他眼前一黑:“我已經在試了,現在主要是對感知層面進行分解重塑。”
章魚也不看儀器了,湊過來問:“怎么樣?”
“幾個功能重疊區域,比如海馬體,辨別和層次感需要多加注意。末梢神經的反應比較大一些,大概是聽觸感共用腦區比較多,也涉及到部分脊髓功能…”
這時秦一坤才發現羅南的手指有些不自覺地抽搐,細看去,連腳也是如此。
注意到秦一坤的視線,羅南莞爾一笑,全然不以為意:“這些都是可控的,因為每個人的情況不同,細節上還要做一些調整…好了。”
說著,相應的抖動就減緩乃至消失。
章魚興奮了:“等一下,等一下,讓我連上腦波儀,MRI什么的要不要配上?”
羅南搖頭:“暫時不用,相關的數據我都通過六耳進行記錄了,不過具不具有普遍性還不好說。”
“沒辦法,天才總是和凡人有差別…下步準備做什么?”
“精神感應吧,這算是不通過功能器官而作用在功能腦區的輸入性刺激。目前我的感應主要是視覺的,但也有一部分是原始感受,像是危險刺激;還有更高級的部分,比如對靈魂力量波動的感應…”
說的已經比較抽象,實際的難度更高出百倍千倍。就正常人而言,僅視力形成機制,就涉及三十多個功能性腦區,聽覺、觸覺、嗅覺、味覺稍微簡單一些,但多數也在十個以上,這些區域分布在大腦的各個部分,各自成像,彼此聯系,形成一張張奇妙的拓撲圖。
真要自己琢磨如何重組重塑,就好比同時駕馭幾十上百只烈馬,既要分流到不同的層次和方向,還要避免其互相沖突扯后腿,合出一個整勁兒來,只想想就能讓人崩潰。
感謝萬塔,他提供的并不是簡單的理論,而是一套可以沿襲對照的完整體系。等于是拿出了清晰的工程圖紙,只要有基礎的專業知識,照做就好,就算一時間不能知其所以然,照貓畫虎也是可以的。
也正因為如此,秦一坤的擔心在某種意義上是正常的。
像羅南這樣的做法,既復雜又危險。萬塔也說了,正常修行的話,不應該是這個樣子,像謝俊平之流,都有更平順的方式幫助他們進行逐級分區、重組等過程,以適合大腦正常發展代謝的節奏。
羅南徑直著手改造、扳正,不啻于一場不開顱的復雜腦外科手術,風險系數一路飆升。
但要說激進,也不至于。
事實上,羅南的神經系統至少經過了兩次較大規模的改造。
第一次,也是最根本的,就是他10到15歲期間,根據爺爺的筆記,進行的格式論基礎容器的試驗。
這一時間跨度長達五年的藥物改造過程,用極度危險、也極度殘忍的方式,全盤改造了羅南的神經系統生理基礎,打通了一條從物質層面通向精神世界的天梯。正是在這一改造過程中,使羅南遍布全身的神經網絡具備了高度的可塑性。
第二次的改造,就是羅南師從修館主,接觸內練法,在此基礎上進行的九竅六根之術的修行。當然,這里面還有一個耦合作用的主軸,包括近期散手練習的實戰強化。
這次改造,相對于長達五年的藥物改造過程,雖然時間很短,卻成系統地將羅南精神領域的積累反饋回肉身。在強化身體的同時,形成了傳統武學理論中最為推崇的“外三合”和“內三合”基本模式,使羅南能夠對外界刺激做出準確而高效的反應。
可以說,羅南的神經網絡生長發育和進一步拓展塑形,都是走在一條相對正確又極具高度的道路上。這個基礎,是謝俊平、杜雍等初入門的修行者,甚至絕大多數已經入門并具備一定成就的能力者都無法企及的。
他的神經系統是最齊全完備的可塑性建筑材料。相應的神經系統優化改造,只相當于搭積木,改變部分結構關系,隨時可以再轉回來,也就是抹掉新增的突觸連接,消滅相應的神經元活化共振頻率就好。
別懷疑,羅南就是有這樣的本事。
所以,當他明白了統籌的理論基礎,所要做的,也僅僅是將以前形成的好習慣、好模式,按照這個理論要求進行簡單梳理,使腦區功能的互相干涉和干擾降至最低,然后層層封裝,擺入一個最合適的層次和位置,下沉到潛意識冰山的最深層。
在這個基礎上,才是進行更高級二次編碼,將那些本來需要主觀意識參與的推理,轉化成一種類似直覺的瞬間判斷。
在這個過程中,大腦的工作量其實并沒有減少,但卻能夠形成一個最具競爭力的供應鏈,碾碎原始的、無意識或低效培育的思維模式。
章魚看似科學狂人,其實本質還是謹慎的,見羅南一段時間沒說話,便有些緊張:“現在感覺怎么樣,比以前如何?”
羅南微微搖頭:“暫時看不太出來,畢竟我向修館主學習的九竅六根之術,已經將感知秩序做到了極致,短時間內很難再有明顯突破,而更深層的計算還需要重新進行邏輯編程。這里我想讓竹竿哥幫忙,重新做一下計算和驗證,至少要了解里面的內在邏輯。”
章魚對他豎起大拇指:“思路清楚!”
羅南嘆了口氣:“不是我的思路…說實話,萬院長其他的都好,就是那個修行唯物論實在別扭,不轉換一下我的腦子就亂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