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分心。”
田邦在耳畔提醒,戰姬一驚抬頭,卻見夏城上空的陰云再度扭曲、迸裂,動蕩雖大,卻了無聲息。正是受其影響,幾乎沒入海天邊界的筆直長痕驟然曲折,斜向下方墜落。
還在打!
仰看空中異象,戰姬初時還一喜,覺得直播節目可以繼續,但隨后就醒覺,戰場離得實在太遠,已非她所能企及。
看傳過來的畫面,直播間里也是哀嚎聲一片,還有人不死心,大加鼓動:“夏城的哥們兒姐們兒,發揮你們價值的時候到了。”
夏城還真有人響應:“目測定位東旬沙灘,有同去的吱一聲。”
“我去,專門跪舔武皇陛下。”
“請務必共享直播間號碼。”
“也請放開捐款渠道,好辦后事。”
不管直播間怎么鬧騰,戰姬都很著急,她環目四顧,想找出個奇跡方式趕過去。這時候耳垂又發熱,田邦繼續調戲:“要搭便車嗎?正好我有架飛車,下樓就成了。”
戰姬一扭頭,被占了這么久的便宜,她才看清田邦在戰斗之后的臉。
如今的田邦其實很狼狽,因為直面金桐的超凡電場領域,這位的頭發都有些支楞,臉上還有一道皮肉翻卷的焦痕,使他陽光男孩般的笑臉上多了幾分血火顏色,當然,也暴露出其部分本質。
戰姬眨眨眼,心中的一點兒感慨很快就被沖淡,疑惑翻上心頭,原來就已經存在的模糊念頭漸漸明晰:“你們…”
“噓,們這個字兒不能亂用,我這么一位清流,被你一提,好像要拉幫結派搞陰謀似的。”
…本來就是吧。
戰姬正要再問,田邦已經一馬當先,躍出破碎的窗戶,向下飛縱這棟寫字樓給折騰到現在,誰再想走電梯,完全可以鄭重懷疑其智商問題。
戰姬自然追隨,但出窗的時候,下意識扭頭,卻見何閱音留在現場,并沒跟出來的意思。
“喂,抓緊時間。”田邦在下方招呼。
戰姬幾步趕上:“那何副會長?”
“她還要善后擦屁股,自從當了秘書之后,這項技能已經點滿了。我正培養居凌,讓他多學著點兒。”
戰姬呃了一聲,感覺在田邦的描述中,何長官的人設有點兒崩。
不過很快,下方慘淡狼籍的景象就主導了她的感官心境。目睹已經幾近廢墟的樓體,戰姬難免心生惻然:恐怕善后工作才是最難的。剛才超凡對沖一擊,造成的死傷,怕是不比昨晚到現在的騷亂少。
警方是封鎖了寫字樓沒錯,但本身也動用了人力,剛才大樓差不多整個地爆破,那些值勤的警員,應是傷亡慘重。
正想著,戰姬的視線恰好切入殘破樓體的破爛窗口,卻瞥到一個年輕的小警察坐在地上,癡癡呆呆,顯然是被剛才的場面嚇懵了。
但關鍵在于,他還活著!
不只是這人,一路下行,戰姬看到的警察越來越多,沒幾個正常人:呆的、愣的、哭的、笑的,但他們都活著雖說不好聽,但戰姬還是要說,這才是最大的不正常。
戰姬也發懵:“他們…”
“又們!”
戰姬深吸口氣,無視了田邦的插科打諢,直接詢問:“他們怎么能活下來?”
她有自知之明,在兩位超凡種對沖的瞬間,就算把她這個c級能力者擺到下面幾層去,也很難在火山噴發般的高溫沖擊下保命。
如果說,樓體內幾十上百號警察,有一個人幸運存活,還可以接受,但幾十號上百號人都是如此,只能說明有一個比幸運女神更強大的力量發揮了作用。
與戰姬視線同步的鏡頭,也將殘破大樓里的情形,投放到直播間里。
“,我剛才明明看到有人被沖擊波轟出樓了,還不只一個…尸體呢?”
“尸體沒有,成功降落的空中飛人若干。”
“還有新一代鐵人、不良導體。”
“我感覺我活不下來。”
“里世界其實已經被軍警戰力碾壓了對吧?”
在瀑布飛流的彈幕中,大都是人云亦云的驚嘆、調侃。相對于此,論壇上的評論更實際一些。
有人在推理:“照顧鄙人的脆弱邏輯,我寧愿相信武皇陛下動手的時候,有人在旁護駕。”
某個夏城d直接下判斷:“武皇主攻,會長主守;武皇主外,會長主內。沒毛病。”
“是說歐陽辰嗎?如果是他輔助倒是說得過去,也符合一貫的作風。這樣政府軍方那邊也能交待得過去。”
“和軍政力量合流,夏城特么真要玩獨立是吧?”
“比不上某總部,賣身跪舔,順便坑殺同道。”
“夏吹膨脹了,里面全是屁!”
“一句p送你,千分之二最初是哪家王八蛋放出風來的?”
幾個樓層之后,地圖炮轟隆隆炸響,此時還堅持“理性討論”的,就屬于異數了。
中間有人弱弱提問:“萬一這些都是武皇陛下一人做的,那代表什么?”
這本來是個很好的問題,可是某d適時切入,分析起了大形勢,嘴巴很大,語氣更大:“夏城大概是要立威吧,這個計劃歐陽辰、游綱肯定參與了,而且多半沒起好作用,立威立得特娘氣不死個百千萬,真能嚇得住人?”
“草,樓上張口就來,吊爆了!”
“樓上才是勇氣可嘉,沒錯,我說的就是你。”
“血妖大大威武,一語道破關鍵。”
“紫金認證,真是血妖!”
“與血妖大神合影留念!”
“血妖大神還收徒嗎,我先跪下可好?”
因為超凡種血妖突兀出場,rt8313任務帖里,變得分外喧鬧。一連串折騰之后,帖子里基本達成了共識:
確實,在“千分之二”和“一百六十億”資源的挑逗下,絕大多數人都是要紅眼的。如果夏城疑似“聯合勢力”這時候在人命斤斤計較的話,恐怕起不到嚇阻作用,反而會助長某些人的貪念,培植其僥幸之心。
“這么說來,金桐也能全身而退?”
“多半是,協會才有多少超凡種?要是說砍就砍掉一個,夏城的壓力也是超大好伐?”
就在帖子里,有人已經放出了“笑哭”的表情:“托血妖大大吉言,我立刻訂購去夏城的機票。回來的時候,說不定還能混個禮送出境的待遇。”
“不要臉如樓上,可否接納小弟同游夏城呢?”
“同去同去,單程機票應該夠了。”
“狗屁渣渣!純粹垃圾!”由于路程問題,章瑩瑩至今還在環海公路上打轉,本來就很惱了,見到論壇上的留言,怒火高漲之下,一拳砸在車廂鋼板上,嘭然巨響,砸下的位置,也陷了一個深窩。
“這是裝甲車啊!”開車的特警眼角抽動,卻也不敢說什么。
章瑩瑩怒氣未消,又恨恨砸了兩記,忽地愣住,視線穿過前擋風玻璃,看向環海公路外側的海天幕景。
繞了半天,原來是打到這里了!
“停車!”
裝甲車終于等來了體現性能的機會,吱呀一聲停住。章瑩瑩推開車門,一個騰躍,直接繞過了車體,像只翻撲的海燕,向著外側絕壁海流一縱而下。
等特警踉蹌下車,扒攔下看的時候,只見到那位脾氣古怪的長腿美妞,在絕壁上疾速奔行,仍稀是向著遠方金色沙灘而去。
“嗵”聲悶響,離岸百十米的海面上,炸起數十米高的水柱,激涌的波浪以及四面飛迸的水珠,幾乎屠戮了周邊一切水中生物,還要包括更下面的水層暗流。
經由這么一番作用,終于是將恐怖的動能沖擊卸開大半。
“哇啊!”金桐大聲喘氣,從淺海區冒出頭,卻又是一口鮮血噴出來,與冰雨咸水、灰浪白沫混攪在一起,還有幾個魚類、水母的殘尸,感覺三魂七魄已經去了大半。
他卻來不及琢磨形神的傷勢程度,而是全力鼓蕩元氣,收攝心神,還備下了激發潛力的霸道秘術,準備再承接武皇陛下的恐怖沖擊。
然而,相隔數秒,對面的壓力雖然無時不在,可實質性的沖擊卻再沒有過來。
“竟然砸進了海里…運氣不錯。”
音波從臨海的金沙灘上傳導而至。那片沙灘在凍雨的侵蝕下,顏色有些黯淡,仿佛接近腐爛的橘皮。金桐更相信,那是岸上麗人自攜的死亡領域。
這位世人尊稱的“武皇陛下”,此時就像晨間漫步的小資女郎,經典的白襯衣搭配黑色闊腿褲,中間綴以一條略顯不羈的豹紋腰帶,看不清鞋襪,只見衣衫輕薄,隨風輕擺,愈顯得逸氣流動,賞心悅目就是岔了個季節。
當然了,像武皇陛下這樣的超凡種,季節從來都不是需要的因素,只要按照心情安排就好。此時她的長發就隨意披散于肩后,在海風凍雨中起舞,她懶得打理,已然微見濕痕。
比較扎眼的是,她手中還握著一本紙頁微黃的豎排版古籍,正如古人閱覽時那樣,書體卷起,只留一兩列墨字,既無視風吹,也無懼雨淋,慢慢品味。
就在聲音響起的時候,武皇陛下也根本沒有正眼看過金桐哪怕一眼,她就是在閑逸的狀態下看書,似用心似無聊,期間甚至還翻了一頁。
她在裝逼對吧?
也許是…可是剛才交手的時候,人家也就是這個狀態!
武曌這女人,翻著書就把他砸進了海里!
金桐死死盯住岸上麗人,沒有誰會比他更能理解這里面的壓抑,當然更多的還是恥辱…以及恐懼。他胸口的郁氣一度激涌上來,好險才咽回去,而這個不理智的動作,讓他的身體傷勢進一步趨于嚴重。
這個女人,在寫字樓發力之初,就整合了格式之火,以不可思議的運化方式,將這種具備“格式化”的特殊力量,強行壓入他體內,干擾破壞其半金屬化且近超導化的身體結構。
此后簡單直白的動能沖擊,大巧若拙,更是將他原本最強的肉身側修為,生生打成了半廢,至此再沒有翻盤的機會。其眼光之毒、心力之狠,手段之奇,實是金桐生平僅見。
兩個月前剛成為超凡種?
金桐有句“p”直接就送給所有里世界情報機構了這種信手拈來,圓熟無瑕的攻伐方式,別說兩個月,就是成就逾二十年的老牌超凡種,有一個算一個,全拉到這里來,也多半要跪。
世上能掄千斤錘的大力士多了去了,可是能拿千斤錘子織錦繡花的…究竟是怎樣的妖孽?
金桐心神動蕩,感覺再這么胡思亂想下去,他可能直接就崩潰掉。只能強行收攝心神,忍著身體不適,啞聲道:“武曌,你究竟想搞什么鬼!”
武皇陛下的注意力仍在書本上,或者說是在她自我營造的最舒適的意境中。金桐明為質問、實為惶惑的言辭入耳,她連眼皮也不抬:“之前對你的警告是別上岸,不然打死勿論。過程如何且不說,現在你很完美地栽回海里,沒有踏到海岸線,看在這份運氣的份上…好走不送。”
金桐死死地盯住武皇陛下,他才不相信這女人做出決定的依據,是什么見鬼的“運氣”,說是“心情”都比那靠譜!
但他接下來什么話也沒說在這種情況下,多吐出一個字兒都是傻子。
常年在荒野上與畸變種較量,金桐也不止一次遇到過可以致死的危機。這也練就了他軟可硬、可直可屈的行事風格。打不過就是打不過,如果武皇陛下真要他的命,他會拼死一戰,可既然人家不理會了,忍一時之氣退走又何妨?
金桐緩緩吐氣吸氣,身形切開冰冷的寒水,慢慢向后移。但在這時候,耳畔忽然傳來模糊的聲響,有人正飛快的向這里趕過來,而且嚷嚷的內容還與他切身相關。
他心頭微微一跳,再看岸上的武皇陛下。
即使是有第三者介入,這位麗人仍然沒有更改她決定的意思,她手中的書卷又翻過一頁,淅淅瀝瀝的凍雨落下,沾濕了衣衫、長發,卻在觸碰到書頁前,盡都無聲消融。
他已經徹底被無視了。
這不是裝模作樣,也許從一開始,武皇陛下就從沒有放在心上。
金桐再深深看了武皇陛下一眼,要將這個明明高調,偏又神秘莫測的女人刻在心里。隨后他身體整個地沉下海面,向深海方向退去,幾秒鐘后便消失在煙波浩蕩的大海深處。
“哎哎哎哎哎!”
金桐消失后僅僅半分鐘,章瑩瑩便帶著氣喘,從遠處的環海公路一路狂奔而至,但最終還是晚了一步。她唯有眼睜睜看著金桐遠走,那份看到戰場從天外飛來,湊上熱鬧的好勁頭,被澆了個通透冰涼。
章瑩瑩用不能置信的眼光看向自家老板。
雖然她知道,老板的心思一向沒有人能夠猜透,但在這種兵兇戰危的時候,將超凡種級別的大敵揮揮手送走,如此清奇的思路…
不,網上明明已經有人推測出來了!
“老板你…”
第一個詞兒,章瑩瑩是想說“老板你瘋了嗎”,但總算還懂得把這種話咽回去;然后她又想說“難道你們真不敢下死手”,又覺得太突兀。接下來,她一向靈動的腦子卻找不到第三個貼切的替換詞,只能“你你你你”半天她這個樣子,即使沒能把話說出口,可那份態度算是表現出來了。
對自家的下屬,武皇陛下還是很給面子的。她的視線從手中書卷上移開,在章瑩瑩身上轉了一圈,點點頭:“差不多已經到你本階段的極限了,這段時間修身養性效果還可以,接下來就需要趟出一條自己的路,才能做到逆天改命,獨立于世。”
“逆天改命?老板你小說看多了好不好!”章瑩瑩給氣笑了,“還有,你正在看佛經是吧?是不是看多了佛經,學會了菩薩心腸?那里明明全是吹牛b…”
武皇陛下又轉回視線,品讀書卷,悠悠道:“不管怎么吹,只要是能夠吹到很多人深信不疑,也算是一種逆天改命的超凡之力。如果能有一個自洽的邏輯,當然就更好了。考慮到這還是文明蒙昧時期的成果,其價值拔高一些并不過分。”
“啊啊啊,陛下我不是在和你討論佛經啊!”
“是你先說的。”
“那我現在說,你為什么要縱敵逃遁你回答我啊!”
“縱敵?我沒有。”
“還說沒有,我都看到了,那個金桐就在你眼皮底下跑掉的!你沒看到現在網上的評論?那些貪心不足得寸進尺無法無天的滾刀肉,一個個都在狂歡好不好?你放走了金桐,簡直就是鼓勵他們到來夏城來打獵,羅南那邊還活不活了!”
“你說金桐啊,他脫離戰場了嗎?”
武皇陛下再度抬起視線,看向半空飄落的濛濛雨絲,隨意伸出手,接了一滴在指尖,輕輕拈動:“如果大家都認為他脫離了,那我也無話可說。”
章瑩瑩茫然不解。
“孱弱的時候,賣萌是本能;
“危險的時候,低調是聰明;
“但該擔事兒的時候,還玩老一套,這種惡意賣萌的行為,就只說是欠揍了…還好,瑩瑩你現在仍屬于合法賣萌階段,來,笑一個給朕看看。”
章瑩瑩要給自家老板跪了,正要不顧一切放出撒潑大法的時候,心頭莫名一顫,身體流轉的白虹“錚”然鳴動。
仿佛煙光云水凝結的清透之意,似乎被一層幽暗的陰云掩過,可再去感應的時候,卻又難以捉摸,只覺得眼前這片灰蒙蒙的海天幕景,似乎變得壓抑了好多。
“好丑!”旁邊的武皇陛下來了個莫名其妙的評價。“杰眾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