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退了!”
高德重復這一指令,隨后對專注于截擊鼠潮羅南和貓眼解釋:“這個距離,我們沒法安全升空。”
貓眼調侃了一聲:“其實是往前才對吧?看來老高你的攻擊性很強嘛!”
高德沒有接茬,只是通報當前面臨的情況。目前一行人距離76號停機坪,還有五十米,加上到飛行器的距離,超過七十米,這段路程,再算上登機升空時間,四十秒鐘總是需要的。
與之同時,何閱音與暴走族的戰場,距離他們四十米,從之前的戰況推斷,暴走族要在何閱音的攔截下,跨越這段區域,也就是四五十秒。而如果真讓暴走族推進到停機坪的廣闊區域,失去了貨運通道的地形限制,再想控制其突擊方向和速度,無疑是一件更艱苦的任務。
他們終究不是賽跑,在當前的實戰中,幾秒鐘的優勢等于沒有優勢。
在羅南和貓眼清掃鼠潮的時候,深藍行者之間數據鏈已經聯機計算了多遍,達成了共識:再往后退,最后的結果多半就是在寬闊的停機坪上和飛行器的殘骸邊上打一場生死戰。與其如此,不如在環境相對較優的貨運通道里,將麻煩解決掉。
羅南一行人止步,轉身面向后方貨運通道,此時他們距離通道出口也就是三十米左右。
數十公里外的尚鼎大廈中,高猛咂咂嘴唇,和那邊的結論大致相同:“必須反殺,在這個貨運通道里反殺…歐陽,你要真動手,在這兒就做個干脆的!”
歐陽辰看問題的角度有些差異:“對方一直壓著線,頗有余力,節奏掌握得很好。應該是從開始追擊的時候,已經算到了這步。”
“那又怎樣?”高猛很不以為然,“咱們前面也預測了,能憑借克.隆體做到這地步,后面那位就是超凡起步,意識擺在那里,做不到才奇怪。現在的問題是,先把人撈回來再說!‘晚動手不如早動手’可是你說的,總不成還想再考驗考驗年輕人?”
歐陽辰推了下鏡架,笑笑回應:“架不住年輕人自己有想法…你看,他的效率一點兒沒降。”
羅南確實沒有考慮過歐陽辰那邊的因素,他這時候掃蕩鼠潮正在興頭上,尤其是還在考慮更深層的問題,信口答道:“把鼠潮徹底掃滅,破壞掉壓力轉移網絡,那家伙堅持的時間,不會比上一個長太多。”
高德仍以為后半程鼠潮大批量清掃,是靈波網主動干涉的結果:“與其請歐陽會長掃滅鼠潮,不如直接擊殺目標…羅先生可以提出申請。”
兩邊的思路完全沒在一個頻道上,不過羅南還是比較聽從專業人士的意見,按照早前學來的程序,通過x頻道發出申請。
相應信息發出之后,對面沒有第一時間反饋,羅南也不在乎。
貓眼則徹底停了手,目前半徑百米的區域內,上下左右都沒有了活的老鼠。她可是知道羅南剛才那幾輪掃蕩的戰績的,不過也沒有糾正高德錯誤認知的意思,只對羅南道:
“難度提升了吧。”
由于“暴走族”已經發現鼠潮的非正常減員,此前便將鼠潮的分布區域,轉移到了其側方、后方兩百米開外,和羅南等人的距離已經拉大到近三百米。在這種分布態勢下,已經超出了貓眼的全域感應范圍,她已經難以全盤掌握,只知道羅南還在殺。
但就算不計入距離因素,想要通過精神干涉物質層面,持續滅殺目標,也難免要受到中央戰場的強烈干擾,效率應該大幅下降。
羅南“唔”了一聲:“有點問題。”
眼下貨運通道的戰斗節奏何其之快,羅南他們停下后兩句話的功夫,后面何閱音與暴走族的戰場,距離也拉近到三十米以內。
這時是真不能退了。
高德和司國勝都已經聚起全副精神,作為專業安保人員,他們不知道歐陽會長那邊是什么打算,可職業素養還是驅使他們做出最穩重的選擇。他們仍保持前后站位,高德橫臂,架起高強度合金盾牌,作為防御關卡;司國勝則將便攜電磁炮架上肩頭,穩定炮口,對準那邊飛掠躥動的人影。
二人格式之火涌動,且彼此勾連,氣機互通,實現了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羅南對格式之火一向比較敏感,意念切過,便知道兩人的格式之火其實是給何閱音留出了“接口”。以何閱音的能力,就算達不到當日田邦只身架設“格式化領域”的水準,可有了這兩位精英燃燒者支持,就不好說了。
如果這樣,還有的打。
羅南視線轉過,投向通道內的戰場。但目光焦點并未落在戰場上,甚至沒有落在物質層面的任何一處,只是投向虛無。目前他還保留著對滴水劍“重復性工作”和“重復性問題”的審視和思考。如何使“滴水劍”以更高效、更具技術性地掃蕩鼠潮,這一問題占據了他絕大部分大腦資源。
這算是某種意義上的問題簡化。
反正有專業安保人員,還有歐陽會長在幕后支持,羅南并不擔心自家小命,反而在戰場的邊緣,進入了長考狀態。
對“滴水劍”的正常應用,羅南已經很嫻熟了。對整體結構骨架隨意拆卸、應用,甚至只是憑感覺抹畫,自生威能。如此情境,隱約與修館主所言傳武一脈的“練法”和“打法”相似——平常演練的套路,鉆研的變招,都是為了在實戰中,做出最正確最有效的反應。
他平時鍛煉滴水劍,每天都從數百枚里面優中選優,對照那些留存到最后的部分,深入琢磨,參考修正,不斷地錘煉優化核心結構骨架,使之越發地合理高效。如今在實戰狀態,就沒有必要再鉆研細節,只需直接拿出既定的成果,尋求殺傷效率。
當這份效率提升到極致,所有法度都渾然一體,如筆勾痕,只看墨染一點,足矣。
問題是,羅南并不滿足。
如果只是對付一個、數個敵人,如此手段可以說是行云流水,舉重若輕。可是,當敵人擴張到成百上千個,再怎么簡潔明快的動作,連續重復無數遍之后,呈現出來的,就是單調和笨拙。
“單個線條再流暢,機械式的堆積后,整體效果也是渣!”羅南拿出了速寫繪畫的標準,將出手以來整個過程,都納入視野,加以評價。
從這個角度看來,此時鼠潮涌動、強者交鋒的戰場環境,就是一幅特殊的“畫布”;經他千錘百煉的滴水劍骨架結構,則是“畫筆”。
以“畫筆”在“畫布”上“作畫”,就是一種精神與物質層面的特殊干涉過程。
當這一想法明確之后,羅南恍然發現,這與他構建“生命星空”的思路一脈相承。都是以整體形象的視角,重新定義觀察世界的結果,并以最符合他思維習慣的方式固化下來。
這就是羅南自我認知的流程。
隨著他的思路越來越清晰直觀,相應的感受也越來越強烈。作為一個畫師,在畫布上隨手點畫當然可以,可是缺失的美感、丟棄的法度和邏輯,仍給羅南帶來了頗為糟糕的體驗。
難道就沒有一種高效、規律、嚴謹,最好還有那么幾分美感的整體干涉形式…唔,有的,歐陽會長的邏輯界,不就是這樣?
思路這么一繞,怎么好像回到了“秩序框架”的概念上去?如果這樣的話,他剛才的思路,根本就是一種創建全新“秩序框架”的形式。當然,這種創造因時而動、因地制宜,是一種限制條件較多的臨時性手段…
幾個圈子繞下來,羅南這段時間思考、沉淀的種種想法,又給激蕩起來,他隱約覺得自己其實已經有了一些類似或相近的成果,但這兩個月時間,他成長實在太快,收獲也是太多,一些所得不經意間就給淹沒掉,臨到頭來,還要仔細整理挑揀。
羅南有些苦惱:“是什么來著?”
貓眼沒聽明白:“哈?”
“腦子里有東西,就是…”
話說半截,突然一滯,不是他思路斷掉,而是外界突然的刺激,如驚雷疾電,轟然而來。
也在這一刻,“哧”聲長音,隨后又是崩裂爆響,何閱音的深藍行者裝甲重重撞破側壁,亂石飛濺。但她隨即一個旋身,強行扭轉方向,擋在羅南一行人前方。
也是憑借這次位移,她身上繚繞飛騰的格式之火,與高德、司國勝二人外爍的火光相接,熾烈的光芒瞬間迸發,將原本光線迷亂的通道,映得一片雪白。
格式化領域!
在她前方,暴走族身上也像是燃起了火,周邊扭曲的空氣正肆意傳遞高溫,將附近的隔板、墻壁都染上一層焦炭似的黑色。
這位能力者克.隆體似空洞又似深邃的眼睛,鎖定架設起格式化領域的何閱音,身形微微弓起,看上去就是要跟一記爆發式的沖擊。可就在下一秒,這家伙的動作頓了下,很詭異半側過頭,似乎被后面某個突發事件打擾了。
也是此刻,羅南看到了對方詭異裂開的嘴角,同步傳入的還有其嗓子里首度流出的音節:“看來我要先補充一下…”
便在大多數人都莫名其妙的時候,任務頻道中,何閱音發出指令:
“炮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