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羅南聽來,這股咒音低弱壓抑,有如耳語,偏又持續不斷,仿佛一條山澗暗流,順勢而下,牽引心神,不知不覺滲透土層巖層,到它處所在。
血焰涌涌,亂石崔嵬,羅南心神已到了一處頗為熟悉的所在:這是魔符內部,血魂寺的建構之上。
此時咒音便圍繞山岳似的血魂寺,縹緲來去,雖然低回,可所過之處,血魂寺已經相對穩固的結構之中,也可見得氣機躁動,與平日大不相同。
相應的,魔符也受到一些影響,鰲肢搓動,咝咝有聲。羅南還是頭回感覺到血魂寺對人面蛛的反作用:
好嘛,血焰教團終于出手了!
可念頭再轉,又覺得有些不對:方位雖是有些飄忽,往來反饋是不是太頻繁了些?
距離很近的樣子。
羅南心意一動,魔符便沒入虛空,在云都水邑的高樓之間、各樓層之間跳躍切換;而在更本質的精神層面,千百幕布扭曲、星空耀眼,魔符的長爪在一組組星官星座之間往來撥動,逐一探查、篩選。
莽莽人流,依舊按照各自的計劃、心情,在大生活區往來游走,對理解、感知之外的情況,懵然不覺。
此時,臨時任務窗口再次跳動。
看久了指揮中心的緊張氣氛,剪紙必須重新修正自己的判斷和看法:“這頭人面蛛好像很棘手?
何閱音表示肯定:“確實如此。根據情報,這頭人面蛛可能是吞噬了大量的同類,大幅強化本能,對危機的感應、反應能力都有提升。也許它已經很接近完全體了。”
“這樣啊…”
貓眼突然切入:“你的情報從哪里來?”
何閱音回應:“據說,是血焰教團內部。”
“內奸啊?”
呵呵,內奸是必然的。
此時羅南與魔符一起,已經撥去了大片迷霧,星空明透,只有魔符腐蝕性的煙氣繚繞,慢慢滲透,鎖定目標。
八十公里外,羅南閉著眼睛,眉頭也跳了跳:
是這家伙!
此時此刻,將羅南所在,與大生活區形成一條連線;并以后者為端點,向西北方向延伸出一條垂線,距離約三十公里,是一家位于河武區、專門服務高端人群的“運動減壓館”。
血焰教團的核心成員,正齊聚于此。
私密包廂里,可以見到五人身影,還有一人不可見。
不可見的是摩倫,這位教團最資深的元老,心情不佳,壓力如同無形的陰云,覆蓋下來,周遍整個房間。
殷樂垂首站立,心情極度壓抑,不言不動。
蒙沖和吳魁都與她差不多。蒙沖抱臂站癢癢,面無表情;吳魁在角落里,無聲無息。
比較活動的江元真,他正在房間來回踱步,焦躁不安。
投影的光線灑落,正呈現出云都水邑的即時俯瞰圖景,角度很好,以極光云都為中心,七棟摩天大樓都納入其中,但也僅此而已。
他們對敵人在這片區域的布置,幾乎一無所知。
哈爾德夫人身著一套黑色衣裙,端坐在投影區域前,光線從她身上漫過,又在端莊雪白的面孔上劃動。她卻始終面無表情,直到江元真忍不住要開口的時候,才卡在前面,沉聲相詢:
“任鴻還沒到?”
江元真回應:“他離得比較遠,剛剛還說很快就到。”
“購買的情報呢?”
稍遲,負責情報這塊兒的吳魁答道:“可以了。”
下一刻,投影之上,顯示出一系列紅、藍色的光點,相對攝錄畫面而言,比較粗糙,可它的價值幾近千萬。
哈爾德夫人沒再說什么,微側面頰,細看投影區域。千萬級別的即時情報,仍不算太詳實,但至少可以了解大概的局面。
摩倫和她是一樣的想法,首度開口,解讀情報:“深藍行者出動了,看分布的情況,疏而不密,移位頻繁,這是搜索陣形,以最大限度擴張格式之火的覆蓋范圍…以模具的本能,繞過這個危險地帶的可能性很小。”
“那還不快去救!”江元真急得跳腳。
“看上去還好。”哈爾德夫人勾起唇角,“這種場面,不可能對模具造成致命傷害。對方比較客氣,至少和前幾次圍捕人面蛛的情況不太相同…是想抓活的?”
摩倫的意念更沉:“可能性很大。”
哈爾德夫人微幅搖頭:“那么,任鴻就是叛徒了。”
此言一出,整個房間驟沉入冰冷的寒窟。
其他人心機相對深沉,表情變化總有克制,唯有江元真,當真是目瞪口呆。一秒種后,他整個人跳起來:
“豈有此理!”江元真嘴皮子都在抖,“任鴻是祭司啊,離開了教團,他什么也不是。他又不是傻瓜…這種判斷太草率了!”
哈爾德夫人正過臉來,不再看投影,沉靜而冰冷的眼神,直視江元真:“從目前的情報看,軍方是針對人面蛛還是針對教團。”
“…教團。”
“那么,人面蛛只是一個借口,是捕是殺,都無所謂。可為什么他們到現在仍盤踞在云都水邑,花最多的力氣,與人面蛛捉迷藏呢?”
“因為,可能是因為他們要找到證據。”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教團也好,古堡財團也罷,都不是純潔的小白羊,相關的檔案在政府、軍方那里,起碼能堆滿一個檔案柜,何必舍近求遠?”
“那…”
“站在我們的立場上,只能這么考慮:人面蛛對他們有用、模具對他們有用、血魂寺對他們有用。那么江老你告訴我,血魂寺的功效,對哪種人最有用?”
江元真發呆,沒有回應。
倒是殷樂啞著嗓子,低聲道:“血焰一脈。”
“是啊,血焰一脈才需要血魂寺;而血焰一脈或多或少,都會聯系軍方…對不對?”
江元真汗如雨下,其他人的表情也好不到哪兒去。
血焰教團的特殊教義就注定了,他們興起于戰場之上,敗落于和平之間。為此,教團在軍隊的潛勢力一直比較強。
夏城這支“正統”,能夠以一個沒落的教團身份,參與霜河實境項目,并派駐管理人員,就說明了一些問題。
可是,分裂的教團,也分裂了相應的人脈,這一支能夠在軍隊中有潛勢力,其他分支也完全可以。
畢竟對血焰一脈來說,這是最強大最直接的力量源頭。
“這很完美地解釋了任鴻的叛逃——他離開了教團什么也不是。可現在的情況是,他并沒有離開教團,他只是從一個分支,跳到了另一個分支。而且,有一點是我們無法給他,卻又嚴重阻礙他的…”
哈爾德夫人伸出手,指尖點向殷樂,又回向自己:“我們這里,有四個牧者;那邊,只有他一個。”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