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不需要嗎,或者你覺得,這種通訊方式不安全?”
下一刻,羅南與貓眼之間的通訊模式,進入更深層的精神領域。通過生命星空的牽引,往來傳遞信息。
“看啊!”貓眼低笑起來,全不管身邊居凌等人的古怪視線,“明明是這樣最直白,可你還要我過來…是要打什么算盤呢?真讓人缺乏信任感。”
羅南不理會貓眼的譏諷,直奔主題:“你想幫我什么?”
貓眼更直白:“你敢說出現在云都水邑的人面蛛,與你無關?”
羅南咂了下嘴,按住瞬間的心緒波蕩,繼續用問句回應:“…你知道多少?”
“呵呵,你那種無形鎖鏈,難道只有我一個俘虜?你能用這法子征服我,為什么不能用同樣的法子征服人面蛛?更別說你的很多精神攻擊手段,幾乎與人面蛛一模一樣,是水邑青石酒店時得手的對嗎?”
貓眼肯定已經把這些話藏在心里很久了,一旦出口,就是一發不可收拾。她的邏輯很正確,就是在人面蛛入手時間上有瑕疵,可這種細節已經無關緊要了。
羅南忍不住嘆氣:為什么要說出來呢?難道就不清楚,越是如此,就越不可能放手…草!
這一刻,羅南覺得自己的私心滿溢。
誠如貓眼所言,羅南請她過來,其實并沒有想好怎么處置,說是愧疚吧,也許更多還是安撫的意味兒。
這就是私心——有一些不奇怪,可他卻沒想到竟然會如此濃重。也許,他從來沒有真正考慮過,會對貓眼放手。今晚上的邀請,只是一次偽善的自欺?
認清自己不容易,認清自己的茍且更難。
羅南心里發悶,一時不知怎么交流下去。
也許貓眼很喜歡看自家BOSS啞口無言的樣子,可在任務窗口那邊,羅南未免沉默得太久了。
剪紙覺得,很可能是貓眼那句“習慣”,戳中了羅南的痛點,對年輕人來說,這是矯正性格的好時機。他也開始繞圈兒試探:“習慣也沒什么不好,話說南子你比較喜歡什么活動?”
“沒有特別喜歡的。”
“怎么可能呢?比如說,我就很喜歡玩手工,尤其是剪紙,才有這個綽號。在琢磨手工技巧的時候,感覺到特別有趣味兒…類似的感覺有沒有?
羅南希望借著聊天,緩解自我解剖的痛感,還真的認真考慮了一下,回答道:“搞研究的時候,偶爾。”
剪紙一時語塞:你這樣聊天沒朋友的!
可羅南確是實話實說。他十歲之前的記憶,大半模糊了。
出生之前,母親就已辭世;懂事那幾年,爺爺入獄、就醫,還有父親失蹤,這些都是渾渾噩噩,涂滿了深沉幽暗的色彩。
倒是十歲之后,印象非常深刻。他復刻爺爺的試驗,每一次成功、失敗,以自己為,進行實驗時的恐懼、突破的喜悅,都歷歷在目。
他的日常生活就是如此,若有樂趣,也只能從中找尋。
臨時任務窗口的話題眼看就要終結,一直沒有參與進來的何閱音,突然發來了一段訊息:“超凡力量并不是人類的本質區別,里世界與世俗社會的差異也是個偽命題。不過,研究超凡力量的本質,或者開發各種新應用,一直是最具價值的兩個選項。羅先生和貓眼的做法都很有意義。”
貓眼送來一個“…”,對何閱音新聞播報式的正經表述無語了。
要不說是老板和秘書呢,真般配!
不管有沒有道理,這種播報式的言語都是能催毀氣氛的大殺器,話題真正終結。
貓眼又從生命星空渠道發來“私聊”:“發現沒有?何閱音是滿得要溢出來,而你的人生是貧乏得可憐!”
貓眼又找到了一個打擊羅南的角度,也是毫不留力:“有人以愛好為理想,愛好可以轉移,終究無有窮盡;有人以追逐更高標準為理想,沒有止境,也是一輩子的追求;至于你,貌似就是要彌補缺憾,完成了之后做什么?BOSS,我很為你擔心哪。”羅南不知道自家人生后半段是什么模樣,但他知道,現在必須回到正題上去。他硬扳話題:
“你現在到指揮中心了?”
“嗯哼。”
“很好。”
其實貓眼不知道,她不必主動幫什么忙,只要她在那兒,就很有用了。
羅南離開之后,雖有人面蛛為支點,視角還是萎縮了不少,可多了一個貓眼,雙支點、多角度觀察,就能重新架設起一個相對完美的觀測圖景。更別說,其中一部分就插在對方大腦中樞。
有這樣的支撐,魔符再讓這幫人逮到,羅南把名字倒回來寫。
不過,羅南慢慢也品出味來。貌似軍方在這里的抓捕,并不是特別決絕。這個時候,以協會四面漏風的屬性,殷樂也應該查覺不對了。
她之前已經有了離開的趨勢,可現在又與陳維燦深入交流,慢慢地將一個本質為爭風吃醋的事件,越挖越深,連范渠的違規操作都暴露出來。
作為一個管理者,寧愿家丑外揚,影響企業形象,也沒有考慮止損,是什么緣故?
大概,是打草驚蛇有效果了。
貓眼站在臨時搭設的前線指揮中心內部,前方大屏幕上,就是對殷樂的實境監控圖像,直白的傾向,讓她多少有點兒意外:
“你們在懷疑她…喂,這是定向目標對嗎?”
居凌簡單回應:“從情報和表現來看,她的嫌疑最大。”
貓眼嗯嗯應付著,終于忍不住在任務窗口表達疑惑:“他們吃錯藥了,這么大方?”
何閱音適時回應:“協會已經給予你臨時授權,你現是協會在本次事件中的總聯絡人,具備相關權限。”
毫無疑問,這是何閱音的手筆。
貓眼也受了這份人情,發了個大拇指圖像,表示贊嘆。
也在此時,有個人走進指揮中心。衣著很隨意,穿了件T恤,套著運動型衛衣,下身是牛仔褲,白球鞋,學生味兒爆表。而且應該是很愛笑的性格,臉上笑容沒斷過。
貓眼與羅南交流:“還有能力者應征啊?比較臉生…”
話沒說完,身邊居凌已經立正行禮:“田少將。”
來人無疑就是田邦了,傳說中自幼接受改造、掌握一只正規野戰部隊的燃燒者,也是B級別的強人。然而純看面相,他似乎比居凌都要年輕。
羅南確認:“就是田邦沒錯。”
外形可以迷惑人,精神領域的印記卻是實實在在的。恰在此時,羅南忽地想起一事:“你問一下田邦的年齡和改造時間。”
“收到。”貓眼轉手將信息發到了臨時任務窗口。
沒毛病!
當面問人突兀又失禮,真不如去查閱情況資料,反正何閱音就在這兒。答案也很快出爐:
田邦,25歲,官方資料是五歲起接受“義肢重塑治療”…
“二十年?”羅南忍不住發言,“這不對吧?”
燃燒者理論技術成熟也不過五六年時間,就算把以前的時間也算上,十年吧…還有一半時間橫在那里,較真點兒講,嚴永博這個“燃燒者第一人”到哪兒吃屎去?
為此,何閱音進一步解釋:“前期改造以單純的機械強化為主,不涉及‘原型格式’理論。”
“半機械生物?”
“嗯,半機械。”
“你們看著像嗎?”
貓眼微揚眉毛,開啟了共享視角,將這邊的情景與何閱音等人分享。
羅南暗贊一聲,貓眼的動作看似隨性而為,其實是給他打了掩護。很多事情會便利得多。
貓眼則是一臉輕松,主動伸手,與田邦相握:“田少將,久聞大名。你比想象中更年輕。”
“貓眼女士在94年的精彩表演,也讓人印象深刻。那一枚導彈,節省了大量時間,也許還有士兵的寶貴生命。”
也許是身居高位的緣故,田邦說起話來,也是一板一眼,頗為成熟。可配合他這身便裝,還有陽光似的笑臉,總覺得有種念臺詞的味道,而且是演技稀爛的那一類。
還好,田邦很快表現出軍人的直白:“坦白說,貓眼女士,這次行動,用到你的機率不大。但希望你能時刻做好準備,一旦用到,很可能會是非常棘手的局面。”
正說著,田邦忽又呲牙一樂:“其實我更希望那位羅先生能留下。畢竟他是公認的通靈者,而且有成功捕捉到人面蛛蹤跡的記錄。”
貓眼懶散應道:“那還真不巧。”
田邦卻沒那么容易打發:“不過有件事,想冒昧問一句,羅先生匆忙離開,是否不想牽扯進麻煩之中?我的意思是…以羅先生的通靈能力,是否早已經發現了人面蛛呢?”
我草!羅南心里難免一抽。
至于臨時任務窗口那里,剪紙嘖嘖兩聲:“南子,這位對你很有信心嘛!話說你真有感應?”
羅南回了一句:“我對他有感應。”
指揮中心處,貓眼再次掩護:“那我可不清楚,不過這次沒看到他畫畫兒…在你們軍方的情報中,他的通靈能力難道不是通過畫畫兒展現的嗎?”
田邦笑容不減,點頭道:“也許吧。貓眼女士你不用太在意,我只是隨便說說而已。”
貓眼暗罵一聲“笑面虎”,也不想讓這人舒服了。伸手指向屏幕,指尖前端正是殷樂:“田少將,你一直分心旁顧真的好嗎?我看你們已經鎖定了目標,接下來要怎么做?話說你們是針對殷樂一個人呢?還是整個血焰教團?我可是聽說,你們軍方和血焰教團一直合作得不錯。”
這下,輪到田邦顧左右而言他:“我是行動指揮,不負責考慮其他事項…嘖,終于動了!”
屏幕顯示,殷樂終于結束了與陳維燦無意義的交涉,和助理、保鏢一起離開。
陳維燦已經比較好地完成了任務,自然不會阻攔。可是在指揮中心,卻有一個問題要明確:“要不要動手?”
田邦搖頭:“按照流程,請她到鑒別室錄權限。”
居凌應了聲是。可接下來看到田邦沒有動,有些奇怪。錄權限是怎么回事,大家都知道,田少將不準備近距離察看了嗎?
田邦瞥了貓眼一記,又咧嘴笑:“之前沒有搜檢出來,現在的可能性也不大。讓她走也好,離開這種人流密集區域,我們還要感謝她…保持觀察,各就各位吧。”
“是。”居凌當即出門,準備親自做引導員。
貓眼私聊羅南:“這都沒查到,是不是你在幫忙?”
羅南嗯了聲,又冷笑:“這田邦真是一個口是心非的主兒。嘴上輕松,背地里還在查,從沒有放松過。”
從羅南的觀測視角,可看到精神火煙依舊繚繞,沒有放過任何一絲可能性。
貓眼小小贊了他一下:“你幫忙幫得也不錯。”
可現在的問題是,殷樂并不知道這一點。也很難讓她把希望望寄托在虛無縹緲的僥幸之上。如果她因此做出錯誤判斷或過激反應,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比如現在,殷樂表情還算平靜,可臉色很不好看,心思極重的樣子。
前方,居凌已經在電梯間外等著了,殷樂多半也是瞄到了他。可接下來,這女人突然一個大拐彎,走進了側面的洗手間,助理和保鏢都停在外面。
“田少將?”
居凌幾乎以為是殷樂要逃走,可指揮中心并無激烈反應,只無障礙切換了衛生間的監控。
可以看到,殷樂就站在洗手臺前,對著墻鏡發了會兒呆,不顧精致妝容,反扭水籠頭,用面部對上了沖起的水柱。
貓眼將心比心,做了初步判斷:“這是要下決心拼命…喂,和你說話呢。”
羅南沒有回答,因為他正用心傾聽。傾聽來自于魔符體內,此時正回響在“血魂寺”山峰之上的低語對話。
血焰教團沒有選擇世俗社會的通訊工具,而是通過魔符,直接與殷樂聯系。傳遞過來的特殊意念,無疑就是教團主祭哈爾德夫人。
這位血焰教導的領導沒有涉及任何蕪雜枝節,直接一句:
“我已知曉,即刻‘放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