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如水龍咆哮,夾雜陣陣雷聲轟鳴。
就好像是在所有人的心頭上擂鼓一般!
幾乎所有人都在望向那大雨之中一瘸一拐,踽踽獨行的背影。
在漫天雨絲之中仿佛十分渺小,但又好像高大偉岸至極。
毋庸置疑的是,上清學宮就如同這突然而降的暴雨,霎那變天了。
很多勢力都開始正視經世家這個并非新近崛起,但絕對是第一次進入視野的經世家。
不再是高高在上地嗤之以鼻,而是開始正視,甚至是仰視百家之中的這一流派。
籠罩在上清學宮的大雨還沒有散,讀書人中間就已經開始有人開始探討起經世家的經義來,客觀地評價著這一家學說的優劣,甚至一些流派弱勢的讀書人已經開始盤算著要不要改投到經世家的門下了。
但也僅僅只是盤算而已,真正付諸行動的人,卻寥寥無幾。
秦楓代表的經世家雖然在曲水流觴文會大爆冷門,擊敗了幾乎被認為是未來夫子的儒家荀有方,但也僅僅只是保全了經世家在短期之內不會被從百家流派除名而已。
但這在目前來看,已經足夠了。
“總算是贏了啊!”
大雨之中,踽踽獨行的秦楓在離開了眾人的視線之后,終于苦笑著吐出這樣一句話來。
暴雨之中,他感覺自己的兩條腿就好像是灌了鉛一樣沉重。
終于,他再難以堅持,拖著身軀坐在的一棵道旁的老槐樹之下。
雨打槐葉,聲聲入耳,秦楓枯坐槐樹之下,面帶疲憊笑意。
“舌戰群儒,有此書生意氣,當真是酣暢淋漓啊!”
此時此刻,秦楓的臉上陣陣黑氣升騰,甚至比之前面如死灰還要詭異。
若是有人能夠內視秦楓此時的元神,就會驚悚于他元神的慘烈情況。
別的儒道修士文心之中自成一方殿宇,氣宇軒昂。
秦楓元神之中卻是一黑一白,兩座高塔。
黑塔是霸道塔,白塔是王道塔。
此時,王道塔已搖搖欲墜,接近崩潰,若不是霸道塔之上,層層黑氣升騰,牽連住搖搖欲墜的王道塔,可能此時秦楓元神之中就已經只剩下一座孤零零的霸道塔佇立了。
秦楓未來能夠重回天人,甚至問鼎巔峰的根基,就在于他可以儒、武、道、鬼四家兼修,王霸道兼而有之。
如果在上清學宮,為了保住經世家的存續,把儒道根基都拼掉了,這樣的勝利反而是得不償失的。
秦楓壓下喉嚨里腥甜的血水,似是自言自語道:“你這家伙,雖然包藏禍心,但這一次…多謝你了!”
話音落下,秦楓元神之內,那一道從霸道塔上飛舞而出,勉強支撐住王道塔的黑氣,竟是如蛟龍翻轉騰挪,詭異至極。
正當此時,雨幕之中,一道白衣長衫的窈窕身影徐徐而來。
她手里握著一把青竹傘,蓮步徐移,緩緩走到了槐樹之下。
秦楓看到了她,她也看到了枯坐在雨幕之中,槐樹之下的秦楓。
她看到了秦楓蒼白之中透著詭異黑氣的臉色。
也看到了他血肉模糊的雙腿。
大腿之上,大塊的淤青與血痕。
這不是別人打的,而是在文會時,秦楓為了保持注意力的集中,用自己的手抓出來的。
僅僅從這一條條深可見骨的血痕,就可以看出曲水流觴文會之中,秦楓的取勝有多么艱難。
秦楓看向那撐著青竹傘的佳人,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他寬慰她道:“我,我沒事的,就是看上去慘了一點。”
哪里知道,秦楓不說這句話還好,一語落下,姜雨柔的眼淚水霎那之間如傘下的雨簾那般,簌簌落下。
傘下,她紅著眼圈,語氣卻像是質問一般:“你一人辯倒了上清學宮諸子百家?”
秦楓似是怕姜雨柔擔心,趕緊解釋說道:“沒有的事。法家和兵家就沒有派人參加辯論,我也不是一個人啊,還有孫山幫我呢!”
哪里知道他這解釋,在姜雨柔這里卻是越抹越黑。
“也就是說,你一人對抗了上清學宮除了法家和兵家以外的所有流派?”
姜雨柔泫然欲泣,淚水漣漣:“你為何不讓我與你一同面對這一切?秦楓,你可有想過,萬一你輸了,你怎么辦,我又該怎么辦?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大雨滂沱,夾雜著間或的雷聲,姜雨柔的質問,在暴雨之中反而愈發刺耳。
秦楓的臉上,雨水刮過面頰如刀,他說道:“因為在我到來之前,你們已經為我…承受得太多太多了。況且…”
他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只是那笑容似是因為元神之中翻江倒海而有些走樣,勉強算是一抹慘笑:“況且,我也從來就沒有想過自己會輸啊!我可是,中土儒君秦楓,這可是你說的啊!”
姜雨柔聽到秦楓的話,驀地破涕為笑,她抬起衣袖,擦拭著臉上的混雜著淚水的雨水,輕聲說道:“你這家伙,怎么在哪個世界里都這么臭不要臉!”
姜雨柔破涕為笑,秦楓也笑了起來。
青竹傘自佳人手中輕輕垂落,姜雨柔走到秦楓的身前,輕輕伸出手來。
“回家吧!紅燒肉燒好了,都擺冷了,你的那條大狗已經快要饞死了!”
大雨傾盆,上清學宮之上,波瀾詭譎與這暴雨的天空別無二致。
原本想要將經世家逼入死地,畢其功于一役,徹底將兩家恩怨了斷的信夫子言一諾那一方意外落敗。
若是惜敗也就算了,居然是這樣的慘敗。
風頭極盛,被寄予巨大希望,甚至傳聞只要不隕落,就可成夫子的新星荀有方,文心崩碎,神志癲狂,居然還自曝自己并非是《誡己詩》的作者。
文心崩碎,文名受損,徹底廢了。
其他各家也是多有損失。
德高望重的道家張姓祭酒丑態出盡,早已傳遍了學宮各家各處。
至于陰陽家,縱橫家等等各家聯手,輪番在文會上圍攻秦楓的事情,也傳了出來。
這一件件,這一樁樁消息在上清學宮不脛而走,令人咋舌,令人震驚。
但也不是沒有壞消息。
根據文會現場傳來的消息,秦楓當眾惹得信夫子言一諾震怒,接下來他與經世家可能會直面一尊夫子的滔天怒火。
所以,此時此刻轉投經世家的門墻,究竟是禍是福,局勢還很不明朗。
至于那些已經開始盤算投入經世家門下的,真正對經世致用之說心悅誠服,愿意身體力行的人,有嗎?
肯定是有的,但可能只有極少數。
大部分這個時候想要加入經世家的人,反而是無利不起早的家伙。
趁著經世家的灶臺還沒熱起來,先來燒個冷灶,反正就算惹怒了信夫子也沒什么要緊的,這些人大多都是學宮里一文不名的小人物,可能言一諾踩都懶得踩死的那種。
代價總是要付上一點的,天底下哪里有穩賺不賠的買賣呢?
此時此刻,在整個上清學宮都風聲鶴唳,如同風暴之眼的時候…
唯有一處地方,置身事外,其樂融融。
并非是秦楓與姜雨柔所在的綠竹院,而是——宴春酒樓。
上午的曲水流觴文會,絲毫沒有影響下午來聽說書的人。
甚至因為曲水流觴文會因為局勢完全的一邊倒,反而比往年結束得更早,很多預計要待到晚上的讀書人便無處可去,更無事可做,這使得宴春酒樓里更加是一座難求。
昨日,家掌門蒲松濤再次登臺,開講《穆風傳》,瞬間就引發了整個學宮之中諸子百家,上層下層的普遍關注。
《穆風傳》劇情引發的討論,更是在曲水流觴文會開始之前蓋過了文會議題的討論。
更加叫人欲罷不能的是,《穆風傳》只講了上半段,非要將最精彩的后半段故事放到今日下午,也就是文會之后來講。
這使得在座的賓客們都被吊足了胃口。
可偏偏約定好開講的時間已經過了小半刻鐘了,說書人蒲松濤卻還沒有登臺。
這讓眾人有些不耐煩了。
但蒲松濤地位尊貴,還真的就沒有人敢去催他。
其實,宴春酒樓也不是沒想過要去準備表演的雅間里面,去催一催這位平素都十分守時的蒲先生。
可是進去催他登臺的掌柜,只進去看了一眼那名在雅間里跟蒲先生說話的客人,趕緊就掉頭走了出來,只叮囑伙計們去給等得有些心焦的看客們上好茶和瓜果點心。
再也不提催蒲松濤上臺的事情了。
原因無他。
能做到宴春酒樓的掌柜,必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愣頭青,甚至因為在宴春酒樓里接觸得都是些學宮里上檔次的人物,反而更加得會察言觀色,審時度勢。
這就不難解釋他的所作所為了。
因為在蒲松濤的雅間里坐著的不是別人,正是一身白衣的兵家“小兵圣”楚惜白。
楚惜白此時坐在椅子上,靠在檀香木火爐旁邊,一邊烘著濕漉漉的衣服,一邊笑道:“蒲兄,我為了幫你這么一個忙,差點把老頭子都給得罪了,你想過怎么感謝我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