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楓盤算道:“大成詩作,文光三尺,相當于三十年苦修養氣,重陽詩會所做,文光青色九尺,相當于九年苦修,我的文氣上限應該相當于苦讀四十年的儒生。想要對付尋常學子的詰難,難道不用文氣,也并不困難…”
姜雨柔有些擔憂地說道:“你對上普通學子,我自是一點都不擔心你…只是我有點害怕,那些別家的老家伙們也會出手,那就…很麻煩了!”
秦楓笑了笑說道:“應該不至于,我畢竟在學宮里算是新人,那些躲在故紙堆里的牛鼻子們,總要一點臉面不是?”
哪里知道秦楓說完,姜雨柔臉上的擔憂神色卻沒有減少分毫,她繼續說道:“秦楓,我非是對你沒有信心,只是儒家大道之爭,從來都是不擇手段,又哪里會講情面?而且…”
姜雨柔講出了自己最大的擔憂,她說道:“想要搞垮我們經世家的,可不是什么普通的人物…”
弦外之音,不聽則明。
秦楓立刻知道,姜雨柔擔憂的是言一諾,曾經的經世家死敵,如今的學宮五夫子之一。
如果真的是言一諾授意那些老家伙們來對秦楓和經世家出手,那情況真的就會很不妙了。
秦楓皺眉問道:“我不覺得言一諾會親自出手。”
姜雨柔也說道:“我也不覺得,但這不代表他不會讓其他流派對我們出手…要知道曲水流觴文會與重陽文會不同,是一個不講輩分的地方…”
不講輩分,好處就是,小輩可以在曲水流觴文會上不需要屈服于長輩的權威,直接進行討論。
壞處就是,長輩們也可以不必背負欺負后輩的惡名,下場討論,甚至下場撕逼。
這一點在之前幾次曲水流觴文會,針對皇甫奇和于林的論戰時都有發生。
之后,皇甫奇大道崩碎,郁郁而終,于林遭人暗算,兇多吉少。
這也是姜雨柔擔心的原因。
秦楓想了想,開口問道:“曲水流觴文會,是怎么一個流程?”
秦楓在后世地球上聽說過曲水流觴,知道是一件文人之間的雅事,將盛酒的觴,也就是酒杯放在溪水上漂,漂到誰的面前,誰就要當場作一首詩,喝一大口酒。
后世膾炙人口的《蘭亭序》,也就是秦楓以儒君秦曉楓之身,以劍道入儒道的《蘭亭劍帖》就是一次在蘭亭的曲水流觴文會產物。
但這樣的曲水流觴文會,實在是太過和諧了,顯然跟上清學宮之中足以決定一家去留命運,未來學宮走勢的曲水流觴文會大不相同。
秦楓一直都奉行“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的兵家準則,若是連曲水流觴文會是什么,那這半個多月準備了,也是白準備。
姜雨柔聽到秦楓發問,她仔細講解說道:“曲水流觴文會,往往會根據學宮近期的一個熱點問題,準備一個辯題,然而眾人根據正方與反方,分別沿著溪水坐定之后,在兩方中間的溪水上會漂著一只酒觴。”
秦楓點了點頭,意思是他在 聽,讓姜雨柔繼續說下去。
姜雨柔繼續說道:“之后雙方開始各自發言討論,如果一方被對方駁到啞口無言,或者自愿承認甘拜下風,漂在溪水中的酒觴便會自己飛起來,讓那一人自罰一杯。”
秦楓不禁插了一句話,他笑道:“那如我這般的好酒量,就算說不過他們,喝過他們不就可以了?”
只聽得“噗嗤”一聲,姜雨柔掩口差點笑出了聲來:“你以為那酒是隨便喝的嗎?”
姜雨柔耐心地解釋說道:“曲水流觴文會用的并非是一般的酒,而是杜康酒。”
秦楓訝異道:“杜康酒?”
姜雨柔點頭說道:“曾經有一位兵家圣人作‘何以解憂,唯有杜康’的名句,此酒由此得名,所以又名‘醉圣酒’,圣人以下一杯必醉,除非是消耗文氣強行抵擋,也許可以飲下兩杯…”
秦楓聽到這里,不禁用手輕輕在桌上撣了撣,半開玩笑地問道:“若是言一諾在曲水流觴文會上,他可以喝幾杯杜康酒?”
姜雨柔正色沉聲說道:“最高紀錄是一位圣人創下的,他自稱‘斗酒詩百篇’,所以喝了整整一斗酒,也就是一石,大概是兩樽吧…除卻他以外,即便是夫子,最多也就喝上三杯就要文氣耗盡,直接醉倒。”
秦楓又問道:“醉倒便醉倒就是了,一醉解千愁,有些人想醉還不得呢…”
姜雨柔卻是沉聲說道:“若是三五好友圍爐煮酒,一醉方休,當然是樂事,但是大庭廣眾之下喝醉,醉態全被人看在眼里,成為他人的談資笑柄,這對于將臉面看得比項上人頭還重的儒家人來說,無異于比死還難受的酷刑。”
秦楓聞言,點了點頭。
他是深有體會。
常言道,酒后吐真言。
也有市井俚語說:“酒品即人品”。
往往這些儒家人喝醉了酒之后,說的話才是自己真實的想法,真實的自我。
只不過平日里圣賢書讀多了,便將自己的道貌岸然,狼子野心,層層疊疊地縫進了正人君子的偽裝皮囊里面。
平時里自是端著架子,儼然一副衛道士自居。
若是喝醉了酒,可能就真的變成衣冠禽獸了。
“難怪曲水流觴文會既可以讓人在上清學宮之中聲名鵲起,也可以叫人在上清學宮之中身敗名裂。”
秦楓由衷感嘆道。
姜雨柔點了點頭,她繼續說道:“所以,不要想著辯輸了,就用酒量去硬抗。一方面,你可能以為自己能喝三杯,實際上第二杯可能就醉倒了。而且一旦輸了…”
秦楓點頭說道:“一旦輸了之后,就失去了自己的膽氣。就好像是行軍打仗,已經是一支敗軍之師,很容易就會成為潰兵而一發不可收拾,對不對?”
姜雨柔點了點頭,她終于沉聲說道:“所以,還是我去參加曲水流觴文會吧!”
姜雨柔看向秦楓,眼神一如當年在中土世界時那般堅定,她說道:“我身正道直,就算喝醉了,也不會說出什么大逆悖狂的言語來,大不了被他們嘲笑一番。但若是你…”
秦楓知道姜雨柔是在關心自己,害怕他輸掉文會,可能會影響以后證道天人境。
不過,秦楓笑了起來,他打斷了姜雨柔的話:“我若不去參加曲水流觴文會,只是躲在我女人的身后,看著她為我舌戰群儒,我這才叫真正的文心蒙塵,這才會影響我以后證道天人!”
秦楓的話音落下,姜雨柔的目光驀地一變,她驚訝道:“秦楓,你難道真的如此有把握?”
秦楓笑了笑說道:“并無太多把握,因為不知道對手究竟是誰,不過,我秦楓何曾是一個害怕危險的人?”
姜雨柔依舊搖頭說道:“那你知道要允許我跟你一同參加曲水流觴文會!”
秦楓搖頭拒絕:“不,不管我是輸是贏,你不入場,這件事情都不會變成經世家與上清學宮儒家的正式決裂,若是你加入了,很多事情就不好辦了。”
姜雨柔知道秦楓是在為自己著想,是為她跟經世家留了一條后路,但她依舊咬著嘴唇,不甘道:“那我總得要為你做一些什么吧?我怎么能看著你為了我,為了經世家去獨自對抗那么多的人…”
秦楓淡淡一笑,他開口說道:“雨柔,你好像說錯了一件事情。”
姜雨柔一時錯愕,困惑不解地看向秦楓。
秦楓淡淡說道:“經世家,是我的經世家。經世致用一說,乃是我秦楓的證道之基…”
他看向姜雨柔眼神輕柔,語氣卻是堅定說道:“皇甫奇,于林,還有雨柔,你們都是為我秦楓所累啊!以你們的天賦資質,若是寄于上清學宮的儒家籬下,何至于落到今日的下場…是我秦楓累你們為我阻擋風雨至今時今日啊!”
姜雨柔一時竟是說不出話來,她鼻子一酸,無言而有淚光微微涌起。
秦楓抬起手來,輕柔為她擦去眼淚,他說道:“我秦楓豈能躲在你的身后?”
他堅定地說道:“皇甫奇之仇,于林之仇,任何一仇都是不報非君子所為,秦楓向來最為重視復仇,素來以直報怨,豈可咽下這一口氣?”
姜雨柔淚光隱隱,她用懇切地語氣說道:“可你總該讓我為你做一些什么吧…我實在是…”
秦楓大笑出聲,他說道:“可以,那你就在竹園里做一桌好菜,等我凱旋而歸吧!”
姜雨柔話到嘴邊,似是想問秦楓究竟有多少的把握能夠贏下曲水流觴文會…
但是話到嘴邊,她卻根本問不出口來…
恐怕,一切的一切,都只能用秦楓常在嘴邊說的那一句話來概括表達了。
那就是——盡人事,安天命。
姜雨柔在心內暗暗祈禱道:“一定要贏下來啊,秦楓!你一定要贏下來啊!”
可就在秦楓歸來的第二天,一連串的壞消息,居然接踵而來。
甚至讓姜雨柔都感覺到了措手不及。
主要的壞消息,來自于兩個方面。
一個是荀有方,如今已被學宮之內當做是秦楓宿敵一般的存在,傳聞他得到了信夫子言一諾的傳承。
還有一個,則來自于《學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