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章 天使的吟唱
北靖王都天色突變，行人紛紛找屋舍躲避，商販抱怨著大清早就要打雷下雨，誤他們一天的營生。
轟隆！
烏云中傳來了有些不同尋常的悶雷，等烏云將天空完全遮掩，街巷已經快空了。
周舟站在了王府的大門上，米凱爾已經將道袍解開、身穿戰甲，羽翼恢復正常大小、收攏在了身后，隨時準備全力戰斗。
他們眼中，天和地分出了兩幕光影，那烏云便是上下的斷層。
烏云下，大城沉寂，百姓避雨，狂風大作，吹得街上行人睜不開眼，只能順風奔跑找著避雨處。
烏云之上，鬼兵列陣，十多青面獠牙的鬼將排開陣勢，數不清那鬼兵有多少，黑壓壓的看過去都是身穿甲胄的鬼影，都在雷聲中都哇哇亂叫。
背后，王府中甲士集結，城外也匯聚出了一股股血氣，乃是北靖王一聲令下，守衛此城的將士就要入城一戰。
然，甲士如何殺鬼？不過他們也能給周舟壯些威勢。
鬼將中，有一人取出了豎著的大鼓，比凡人大腿還粗的手臂輪圓，猛砸鼓面。
鼓聲隆隆，變作了此起彼伏的雷聲，鬼兵戰陣不斷變化陣型，殺喊聲在天地間傳開。
但城中的凡人們只能聽到轟隆隆雷聲，倒也奇異。
鬼將鬼兵們，這是在進行戰前的示威，算是比較古老的傳統――先在聲勢上壓垮敵人的心理防線。
周舟很淡定地站在那，靈識不斷尋找著鬼仙之所在，很快就尋到了那一排鬼將身后，坐在一張椅子上的干巴老頭…
鬼仙，為鬼修之仙，乃是度過了天罰、天劫重重劫難的成道者，與仙人一般的本事。
原本有仙人在，米凱爾此時也應該是不敵的。但米凱爾的本源力量之一為凈化；這鬼仙歸根結底，也是陰魂凝聚天地元氣而出，為陰、為穢，剛好被天使妹子克制。
此鬼仙是本地的城隍爺，不是說要殺就能殺的；而且這事論起來，還真是自己有些理虧。
城隍、土地、河神、山神，為人間四大‘地方官’。這城隍鬼仙，也有幾分‘縣令’的味道，不太像個修士。
對方不開口，周舟就在王府大門上站著，抬頭注視著漫天的鬼兵鬼將。
這聲勢倒是不錯。
天使妹子又主動請求出戰，還著重解釋了下凈化之力對陰魂克制的功效，但周舟卻笑著讓她不要著急。
先講講道理嘛，若是道理講得通，他也不想和天地秩序的維護者動武。
反正知道米凱爾剛好可以克制這些鬼差，靈覺也沒提醒他如此行事會有危險，他總歸是能氣定神閑的。
等了片刻，那些鬼兵像是日常外出拉練，在鼓聲中跑來跑去，也沒個鬼將站出來對周舟喝罵…如果不是那些鬼將的氣息都鎖定在自己身上，周舟還以為這是一場本地城隍對外展示‘城隍風采’的閱兵大賞。
終于，鼓聲一停，那被周舟傷過的鬼將舉著鬼叉，一手指著周舟，大聲怒斥：
“小小修士！竟敢阻礙地府行事！強行留下那北靖王的魂魄！你當真以為成了小小的金丹，就可在天上地下逍遙了嗎！”
周舟只是一聲輕問：“那你當如何？”
“看我今日不先拿了你！下地府問罪！讓你師門長輩好生賠禮！”
周舟聽得也是一樂，這鬼將帶著這么多人，還有鬼仙坐鎮，竟然底氣如此不足，直接就說要讓自己的師長賠禮道歉…地府在洪荒中的地位之低，由此可見一斑。
這還是封神之后，天庭漸漸成為天地秩序的主宰者，作為天庭下屬機構的地府，也漸漸有了點實力。
放在封神之前，鬼差見到修士都是避開走，隨便一個金丹修士，鬼仙都是不敢輕易打殺的。誰知道殺了個小修士，會不會惹出一群真仙、天仙、金仙的。
對于金仙之上這些長生不老的存在，境界越高，面皮越重要。
地府現在的地位比起封神之前，其實也沒多少改善。想那血神道人一伙，可以在奈何橋頭將歸云的魂魄拿走，地府鬼差都不敢阻攔…
印象中，恭極老人說起過如今地府的處境，老人言說，地府日后將會掀起一場天地劫難，他們為的不過是獲得四方修士的尊重…周舟將那段話記在了心中。
他心中暗道：若是此時報出太清圣人門徒的名號，這些鬼差怕立刻就會收兵走人吧。
哦，應該是收兵走鬼才對。
如果不是情非得已，他還真不太想打著師父的名號招搖撞騙，尤其是剛看過玄都一力托妖庭、大戰妖族眾大能的畫面。師父如此英雄蓋世，自己這個當弟子的，怎么能隨意污了他的名號。
于是他道：“我們還要比斗一場？之前明明是你答應的，我收了那火，你給北靖王三日壽命。”
“你！”那鬼將面色大急，罵道：“我不過是被你脅迫！”
周舟：“君子一言九鼎，鬼差也是陰司正職，不至于說話不算話吧。”
他雖然不是伶牙俐齒之人，但偷換概念、避重就輕這種小活，還是順手拈來的。
“你！”那鬼將根本招架不住，他扭頭看了眼背后坐著的城隍。
城隍道：“你之前可答應了？”
這聲音雖然很輕，但卻直接傳到了周舟耳中，有種從容，也有種威勢。
“老爺，”鬼將口中喊著，低頭道：“我是被他脅迫才開口…”
“哼！不過是一地王侯三日的壽命，此乃小事，也是他命不該昨日絕，我地府的面皮不可丟，下去吧。”城隍淡然說著，目光看向了周舟，那鬼將慌忙退開。
周舟還在納悶：不是說，閻王讓你三更死，不可留人到五更的嗎？
城隍怎么如此好說話？
事有反常必有妖啊。
果然，那城隍的目光落在了周舟身上，多看了兩眼米凱爾，淡聲道：“但你身為方外修士，卻干擾地府行事，有違天地秩序，你可知，這是犯天條，要遭天譴的嗎！”
“天條？”周舟抬頭看了眼陰沉的天空，負手站在那，并沒有什么慌張：“這點小事怕是還驚動不了天庭大仙們吧。法外還不外乎人情，北靖王生死事關一地安危穩定，多給他兩日讓他處理下身后事，又怎么了？”
那干巴老頭雙眼一瞇，站起身，不過是一米五的個頭，但身周氣勢卻在瘋狂暴漲。
只是一瞬，黑云開始翻滾，百姓們雖然不知道怎么了，但都是嚇的面色慘白。
一股威壓撲面而來，似乎是要將周舟強行摁著對天空跪下。周舟輕哼半聲，胸口綻放出了一抹金光，一條五爪金龍沖天而起！鬼仙施加的威勢瞬間被沖散！
北靖王都上空的紫色巨蟒，突然渾身顫動了起來，似乎是在瑟瑟發抖。
周舟頭頂，幾十丈長的五爪金龍盤踞，那雙龍目注視著半空的鬼仙。
龍吟聲中，眾多小鬼瑟瑟發抖。這情形，就如同那鬼仙放出威勢，讓百姓們瑟瑟發抖，相差無幾。
算是還禮。
鬼仙指著周舟喝罵：“那你身為周朝王族，卻不顧禁令修仙，當不當得天譴？”
“哦？這是人族氣運不假，但我并非什么王族，”周舟淡然道：“你若要出手，直接動手就是了，總是找這些沒用的理由，反倒是讓我這金丹修士瞧之不起。”
“豎子不知天高地厚！我便給你長這個教訓，看你師門如何辯解！”
鬼仙那瘦弱的身軀突然漲大，轉眼變得鋪天蓋地，如同那雄偉的巨人一般。
神通：法相天地！
周舟眉頭皺起，米凱爾已經展開了羽翼。如果不是周舟有指令，他不下令不能擅自出手，天使妹子早就打這些鬼差一個措手不及了。
百丈高的巨人站在云頭，還是那小老頭的樣貌。
王都雷聲滾滾，而躲在大殿中的芷燕、溫氏、小瀾、北靖王，都抬頭注視著天空。
除了芷燕，其他三人都看不到那空中的情形。而芷燕也因為靈識強度太低，所看到的，也只是漫天烏云中，那一抹抹模糊的身影。
“周舟…”
“燕兒，可有什么是我等凡人能做的？”北靖王忙問。
芷燕微笑著搖頭：“父王不必擔心，他雖然本事不大，但總是能嚇住別人呢。”
北靖王嘆了口氣，面對著女兒，他卻是說不出要主動出去交出魂魄的話語。
小瀾卻突然指著天空說：“好大的老爺爺。”
溫氏連忙將她的小口捂住，芷燕也沒去多管她說的什么。
那鬼仙的法相天地只有百丈，當不得‘天地’二字，但也是實打實的神通，威能莫測。
鬼仙城隍：“你現在束手就擒還來得及！”
周舟淡然搖頭，頭頂的五爪金龍仰頭怒吼，似乎就要撲上去撕咬這鬼仙。
北靖王府中，突然傳來了一股莫名的律動。
一聲類似于心念的呼喊在他耳旁響起，是北靖王的嗓音：“道長！我今奉道長為北靖王之護國法師，享北靖國之氣運庇護！”
周舟身周的空氣在扭曲，米凱爾見狀立刻向前，但空氣的扭曲只是一瞬，很快就沒了。
高空之中，那紫色巨蟒張開大嘴，一股股金光從中綻放，注入了周舟身后的金龍體內。五爪金龍身影驟然增大，不過是轉眼，變成了一條千丈長的巨大金龍，沖上高空盤旋飛舞。
一道道金光，在云層中透出，落入了凡人的眼中。
而那紫色巨蟒，非但沒有因此而萎靡，反倒是看起來精神了許多，身軀緩緩纏繞。
見此景，鬼仙的法相神通的面龐上，滿是驚疑不定。
但他隨后豎起眉頭，威風凜凜地喊一句：“氣運，終究只是氣運！當本城隍沒有功德嗎！”
轟隆隆！雷聲滾滾！
鬼仙終于動手，法相在云上邁出兩步，一拳砸向了周舟。
金龍怒吼，呼嘯著飛舞而下。但陰風倒卷，陰風之中閃爍著橘紅色的光芒，將金龍直接隔絕在外！
鬼仙為此地城隍，也有一分功德氣運在！可暫時抵擋人族氣運的反噬！
周舟身周涌出三色丹火，但他還沒下令，身旁已經閃過了一道白影。
天使妹子沖出去了！
幾乎是瞬間，她就沖到了那山包大的拳頭前，奧義光劍綻放出璀璨的白光，她如同揮舞著巨大的光柱，硬生生地頂住了那法相之力！
天使妹子身影倒飛，而那法相的一只臂膀卻出現了裂縫，法相也仰身一個踉蹌。
這畫面，似乎在嘲諷‘蚍蜉撼大樹’這個成語的釋義！
那法相的目光立刻落在了米凱爾身上，鬼仙冷哼一聲，聲音粗厚：“這就是你張狂的憑仗？看我鬼霧！”
法相之上涌出一股股黑煞，朝著王府直撲而來。
米凱爾手中光劍舉起，畫了一個大大的圓圈，一道白色而薄薄的屏障遮天而起，橫在了天地間，將那黑煞輕易抵擋。
天使妹子突然閉上雙眼，光劍懸浮在面前，雙手十指交叉，捧在了胸口，微微低頭，那絕美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絲圣潔的光輝。
周舟心中出現了一聲她的嗓音：“主人，米凱爾希望對主人禱告…能否接受。”
“接受…”周舟立刻說著，雖然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天使妹子的羽翼上，一團團白色光暈蕩漾開來，而光暈之中，一種輕輕的哼唱，開始在天地間回響。
只有‘啊’這個音節，但音調卻略微的起伏變化，從低沉，漸漸高亢。
像是采茶的少女會哼著的山歌，又像是唱詩班在周末的合唱，更像是海中美人魚會月下歌唱的傳說再現。但這只是她，天使米凱爾，在輕聲對她的主人低喃著什么。
凈化之祈。
白色的光暈，化作了一股股沖擊波，一層層沖向了那法相天地，掃向了那無數鬼差。
慘叫聲，不合時宜地出現，在烏云中此起彼伏。那法相竟然在沖擊波之中，一圈圈縮小。
鬼仙面色大急，但他說了什么、鬼差們如何慘叫的，周舟其實都是聽不見了。
他耳中，只有天使妹子的吟唱。
那般好聽…
五爪金龍在這吟唱聲中也安靜了下來，盤踞到了紫色巨蟒之上，安靜地注視著下方周舟。
周舟則看著在半空中低頭祈禱的天使妹子，目不轉睛。
沖擊波，一層又一層，烏云都在被漸漸地沖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