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業十五年,十月。
天氣漸漸轉為寒涼之際,宋家卻是召集大軍,又匯合少帥軍精兵十萬,共計三十五萬大軍,浩浩蕩蕩地北上洛陽,似乎硬是要打破南人畏寒的魔咒,在冬日爭奪天下。
三十五萬大軍并水師,自然一路沒有哪個可以阻攔,到了十一月,兵至洛陽城下,守住要道,城門俱封,李世民決意死守,兩邊大軍對峙,當即震動天下。
明眼人皆可知道,此戰不但關系著宋、李兩家的天下之爭,更是胡與漢、南與北,兩個巨大利益團體氣數消長的關鍵!
一時間,不知道多少目光投向這里,諸多暗中的力量更是蠢蠢欲動。
要為各自的利益、理念、乃至大道而戰!
洛陽城前。
三十五萬大軍展開陣列,卻是氣勢如虹,望之如山,洛陽城中的天策府群將都是久經沙場之輩,一見便是倒抽冷氣。
有兵若此,縱洛陽乃天下大城,又能維持多久?
“虛行之!上石砲!”
方明甲胄在身,天刀懸腰,龍行虎步當中,更帶著一分手挽天下、生殺予奪的巨大威嚴。
虛行之連忙傳令,旋即,二十多架體積巨大、構造奇異的投石車便被推到軍陣之前。
城頭上的李世民等雖然明知道其中有異,卻因為自身兵力處于絕對弱勢,不敢出城爭奪大戰,只能眼睜睜看著這些奇怪的投石機拉開、瞄準。
“預備!”
負責投石車的隊正命令一聲,數十個輔兵當即吆喝著,用滾木將重達數百斤以上的巨石滾到投石機之上。
“嘶…如此巨石?”
見到這一幕,縱使是李世民,也不由冷汗直流。
“發!”
方明一揮手,數十發石彈便呼嘯洶涌,在空中發出巨大的聲響,仿佛雷罰般砸落在城墻上。
嘭!嘭!
十幾聲驚天動地的聲響過去之后,巨石打在城墻上,在洛陽城垣的表面留下深深的凹陷痕跡。
更有幾顆石彈直接打到了城樓、垛口處,那邊的李唐守軍連一聲都未發便盡成肉糜。
“很好,只要有效果便成!”
李世民一方面如土色,方明卻是看得暗暗點頭:“孤不計消耗,多造石砲車,恐怕不用神火軍動手,這洛陽就可打下了!”
得了他的黑科技之后,不僅是火器,宋家的冷兵器發展方面更是有著長足的進步。
就比如這種石砲機,裝有配重機,以數丈長的砲索連接,關鍵部位全用金屬鑄就,造價非凡,能發數百斤巨石,射程超過百米。
這幾乎便是冷兵器時代投石機的巔峰,與回回炮有得一拼。
前世便有著回回炮詳細威力的記載:“既破樊,移其攻具以向襄陽。一炮中其譙樓,聲如雷霆,震城中。城中洶洶,諸將多逾城降者…”
那時的襄陽乃是南方王氣所在,天下有數的重城,照樣在回回炮面前敗下陣來。
洛陽雖墻高池深,但在方明喪心病狂地調集了數十架石砲機開轟的時候,也是顯得那么柔弱,簡直搖搖欲墜。
“恭喜王上!”
旁邊的宋智當即帶著歐陽倩、王仲宣、陳智佛等將領祝賀道:“有此利器在手,天下何城不能破?”
“嗯,吩咐下去,士卒就地扎營,工匠開山鑿石,伐木建車,石砲機每日十輪,孤要將洛陽城硬生生鑿開個缺口!”
方明傳下軍令。
各軍紛紛沿著規律扎營,又以各營為單位,設火灶、水源,各營間不準士卒流動,守備森嚴。
軍令如山之下,整個軍營便仿佛獨立成了另外的世界。
此種威武氣象,看得洛陽城上的守將更是膽寒不斷。
“宋智…你似乎有話要說?”
帥帳之內,方明看了眼坐立不安的宋智,坦然問道。
“王上恕罪!”
宋智起身行禮,又自失一笑:“我不過聽聞天下第一名妓,尚秀芳尚大家此時正在洛陽城內獻藝,不由有些擔憂罷了…畢竟兵兇戰危…”
“嘿!左右不過一個而已!死了也就死了!”
方明卻是神色冷酷,說得比魔門還要絕情絕義。
實際上,大唐當中的各個名妓,無一不是長袖善舞之輩,影響力大到恐怖。
就好像尚秀芳,一句話下來,寇仲立馬為她去打生打死,就連頡利可汗也是她裙下之臣,不敢怠慢。
方明對此一直不能十分理解,但等到他見過梵清惠與師妃暄之后,卻是有所明悟。
誰說慈航靜齋只有一個傳人的?
梵清惠、師妃暄固然是最優秀的傳人不錯,但其余女子呢?難道都做了尼姑?
而再聯想尚秀芳也曾勸過寇仲歸隱,更是承諾永遠陪伴在身邊云云,與師妃暄勸的何其相似,實在不能不令方明將她與慈航靜齋一起聯想。
更何況,縱使猜錯了,又如何?
此等亂世之中,越是出色的女子,越是權勢者的玩物,尚秀芳等名妓能至今還能保持完璧,賣藝不賣身,除了有著靠山之外,最主要還是那些權勢者想玩‘情懷’而已。
要是真碰上了吃人魔王朱桀那種生冷不忌的,直接霸王硬上弓,來個牛嚼牡丹,一個區區弱女子,又能如何?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
方明立志超脫,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若是站在世界角度,以神性目光來看,縱使絕美如師妃暄、石青璇又任何?
百年之后,還不是一蓬枯骨,與豬馬牛羊,又有何區別?
此時閱歷上來了,再看尚秀芳這個等級的美人,方明而已不過嘆一句紅顏枯骨,就再也不為所動。
宋智滿臉糾結地出去了。
而在宋家營地之內,還有一人,也同樣為此而苦惱。
徐子陵深吸口氣,似乎嗅到了戰爭的硝煙與血火的味道,來到寇仲身邊坐下:“考慮得如何?”
寇仲雙手抱頭:“陵少啊,你可知我現在矛盾到了極點!”
他看著連綿的軍營,臉上露出苦笑:“此時最有可能打下天下的人便是宋缺,也只有他盡快統一南北,方才可以打消突厥人南侵的念頭…”
徐子陵道:“我承認宋缺會是個好皇帝,可惜只是對漢人而言,你可曾聽到他的‘胡無人、漢道昌’之理念,若實行下去,北方胡人恐怕要血流成河!”
寇仲面前驟然浮現李秀寧穿著胡服,火辣動人的倩影,心里不由更亂:“可是現在我們若反水,宋缺第一個就要滅了我們哥倆…”
徐子陵精神一震:“這點我們一定可以找到解決辦法!”
“嘿!兩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恐怕不等你們計謀成功,便要身首異處哩!”
一個高大古拙的身影忽然靠近,令寇仲與徐子陵都是嚇了一跳:“老爹不要來嚇人!”
“不是嚇你們!”
杜伏威負手而立,死板的面孔注視著宋家軍營:“以我戎馬半生的經驗,宋家如此布置軍營,至少有一半是在防著我們!特別是主軍與客軍之間的這三道防線,縱使我們想要夜襲,也必然要付出慘重的代價!”
“更何況…子陵可曾見過宋缺身邊的親軍?”
徐子陵臉色肅穆道:“老爹可是說的那個以火為標志的神火軍?不知道為何,我在他們身上,總感覺到一股可怕的毀滅味道…”
“嘿,還算你有些見識!”
杜伏威死板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我雖然見過火器,也知道其威力,但敢如此編練成建制軍隊,并且純粹使用火器的,必然是一支可怕到極點的軍隊,有可能便是宋缺的殺手锏!你們連對方的底牌都沒有摸清楚,便想反水?”
徐子陵頹然道:“那老爹是不支持我們了?”
杜伏威不答,目光望向寇仲:“當初你與宋缺聯盟,對于未來誰當皇帝,是怎么議定的?”
寇仲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當時他承諾若我殺了李世民,他便將女兒嫁給我,再捧我上皇帝寶座,哈!我當時全當他在說笑呢!”
“天刀一諾千金,又怎么會說笑?”
杜伏威卻是眼露奇光,冷然道:“此人不愧為天下第一的兵法家,戰略家,居然從那時就看到了現在的場景,小仲你現在有兩條路,一是趁著圍城良機,直接殺了李世民,再向宋缺提親!第二條路,卻是與李世民里應外合,先破宋缺,再劃分南北而治…”
“這…”
寇仲有些遲疑,杜伏威卻是一揮手,做了個劈砍的手勢:“自古無毒不丈夫!你身負少帥軍與我的期望,又怎能如此畏首畏尾?”
寇仲苦笑道:“唉…自從擔上這份責任之后,我實在終日心驚膽顫,生怕自己這小身板負擔不起如此多的重擔哩!有時候,我真想就如此一走了之,與子陵逍遙四海…”
“幸好要如何做,也不需你來選擇了…”
杜伏威道:“只要我們看這次宋缺攻打洛陽,折損幾何便成哩!”
徐子陵聽到這里,卻不由悚然而驚。
知道些內情的他卻是清楚李世民已經決死守城,若是宋缺久攻不下,大軍疲敝,損失慘重,寇仲又反水,那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