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原本的歷史上,楊允賢這次的反叛應該準備得更加充分。
甚至要到了明年,他回到自己的白蠻封地上,才會正式豎起叛旗,隨后被段思廉請出高智升平定。
也正是由于這次大功,高家篡取鄯闡之地,勢力大增,為之后廢立天子,乃至圖謀不軌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可惜,由于方明的蝴蝶效應,還有高家在幕后的推波助瀾,楊允賢顯然被逼得狗急跳墻,來不及與大軍匯合,只能發動城內的少數家丁私兵,圍攻皇城,卻又能一舉成功,也實在是有些不可思議,其中內幕深深。
只是,無論如何,在這個時間線上,段思廉已死,段廉義還能當皇帝的可能性也被掐滅。
雖是刀斧加身,但段廉義的表現也是頗有骨氣。
只聽他昂然屹立,大叫道:“我兒!江山為重!國不可一日無君,你切記要保留有用之軀,勿要為了我們兩個垂死之人妥協退讓!”
說罷,竟然頭一伸,直接往刀口上一撞,鮮血飛濺!
“慨然赴死,倒也有些骨氣,都殺了!”
這英勇悲壯之舉,在楊允賢看來卻仿佛不過小事一樁,只聽他又彈了彈指甲,手掌輕描淡寫地一揮。
嘩啦!
刀斧手聽命揮刀,又是十幾顆人頭落地。
皇城之前,本來便是血染一片,此時又多加了數十條皇親國戚的冤魂!
“既然你們自尋死路,老夫便是成全你們,又有何不可?”
楊允賢此時完全做了符合反派規矩的事情。
他笑、大笑、狂笑、氣焰囂張至不可一世,而段延慶則是眼睛血紅,驟然策馬疾行,殺入亂軍當中,眼睛直盯著楊允賢:“逆賊,納命來!”
“諸位將士,隨我上!”
段正明看得大急,擺夷族精兵他調不動,當即就要與黃眉僧,還有幾個府邸侍衛殺上去,將段延慶搶回來。
“兄長不可!”
只是他還未動,手臂已經被牢牢抓住,如鐵箍般難以掙脫,只聽方明聲音清冷,如冷水潑頭:“此時敵眾我寡,差距懸殊,逞一時之勇又有何用?”
“淳弟…你的功力?”
段正明臉色詫異,已經感覺到這個骨肉兄弟似乎舉止武功都與之前有了極大不同。
“放他過來!”
以數騎沖陣,聽起來很熱血沸騰,但實際上卻是再傻也不過的蠢事。
楊允賢的前鋒只是隨意射了一輪箭矢,跟隨在段延慶之后的幾個親隨死忠就變成了蜂窩。
而楊允賢接著下令,中軍讓開道路,竟然讓段延慶沖到了自己身前。
“好機會!”
段延慶眼睛亮起:“若能手刃此賊,便是千刀萬剮,也不枉了!”
他足尖在馬鞍上一點,整個人如箭矢般而出,瞬間掠過數丈之地,身子一轉,幾名侍衛倒飛出去,自己則抽了腰間長劍在手:“逆賊,納命來!”
大喝當中,他人似游龍,劍似驚鴻,人與劍似乎合為一體,鋒銳的劍氣奔涌呼嘯,刺破虛空,如白虹貫日般向楊允賢殺去。
段家劍法在他手上,已經出神入化,不比一些老古董遜色。
外圍的段正明等皆是手心捏汗,心情激動,暗自沉思:“不想這楊允賢如此托大,這是大好時機!”
段正明更是見段延慶劍法驚人,內功精強,一陽指也頗有火候,不由有些慚愧:“早聞延慶皇太孫文治武功均是出眾之資,于我段氏家學更有天賦,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遠勝于我!”
劍光閃動中,段延慶右手使劍,段家劍法的妙招層出不窮,左手疾點,用的乃是一陽指功夫,兩邊侍衛如何是他對手?當即殺到了楊允賢近前。
眼見殺父仇人就在眼前,其它護衛救之不及,大仇便可得報,段延慶的臉上也不由浮現出一絲喜色。
但旋即,一蓬細黃之物撲來,直如飛沙襲面,雙目刺痛非常,令他不由閉上了眼睛。
“嗯?”
外圍的段正明等人不由瞪大了雙眼。
原來,就在剛才,楊允賢跳下馬來,右腳橫踢疾掃,地上的石板竟化為塵沙,向段延慶撲去,直似飛沙遮面。
面對飛沙,常人總會不自覺地瞇眼,這是人體本能,縱使武者也無法抵擋。
就在段延慶眼睛一瞇的瞬間,楊允賢右手凸起,柔若無骨地探入劍光之中,曲折如意,一指點在了段延慶咽喉!
此乃要害之地,若楊允賢手上拿著匕首之類,那段延慶少不得首級分離之厄,饒是赤手空拳,段延慶也是承受不住,雙眼翻白,昏厥了過去。
“嘿嘿!小崽子還想以武壓人,卻不想想我若無把握,為何放你進來?”
楊允賢拍拍手,立即就有兩個護衛將段延慶綁了:“帶下去,好生看管起來!”
段正明等人似乎看得呆了。
這幾下兔起鶻落,眼見段延慶就可萬軍中取得上將首級,完成一血,卻突然被人放翻,其中轉折更是無與倫比。
“我原本以為楊允賢只是一介文士,不想武功也是如此卓絕!”
段正明對方明訝然道:“觀他武功,內力深厚,既強且邪,陰毒狠辣,渾不似中原與大理路數,反似西域所傳,好生奇怪!”
“嗯,我看他武功,倒頗似出自西域‘山中老人’霍山一脈,什么時候…他們的手也伸到咱們這邊來啦!”
“唉…西域之事先不論,咱們此次不僅無功而返,接下來便有難了!”
段正明見敵軍陣列移動,包圍而來,底下的擺夷族將士卻畏首畏尾,頗有逃跑之意,不由苦笑道。
“兄長此言謬矣!”
方明卻是大笑:“《易經》有云‘上九,亢龍有悔!’,對方現在看似飛龍在天,掌控一切,實則勢若危卵,用不了多久便會亢龍有悔,到時候便群龍無首、天下大吉了!”
“承兄弟你吉言了!”
段正明苦澀一笑,心想這個兄弟現在還在鉆研這些玩意,果然不務正業。
此次情勢兇險,能逃脫一命已經是上上大吉了,又怎么能奢望更多。
“淳哥!”
便在此時,一匹白馬如龍襲來,卻是刀白鳳!
她單人匹馬,臉上卻毫無懼色,大聲道:“擺夷族的勇士,我阿爹有命,你們務必聽從段正淳的號令,不得有違!”
“得令!”
聽到族長發話,又見刀白鳳與方明神態親密,那些個擺夷族勇士如何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當即轟然應諾。
之前是為別人大戰,流血殞命,殊為不值,但現在乃是為了自家姑爺打江山,觀念又是不同,登時士氣一漲。
“淳哥!”
忽然又有一隊兵馬挾裹著幾騎沖來,為首者乃是一個披甲少年,竟然是高升泰!
他催促眾軍前行一邊大叫:“奸賊楊允賢逆行弒君,圖謀篡位,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在他身后,高家兵馬一字排開,甲胄鮮明,顯然極是精銳,絲毫不下于楊家之軍。
“我去…”
方明看著這一幕,沒有多少感動,反而很想吐血。
大理段氏的統治力,在這里便可見一斑,縱使是在都城老巢之中,居然都可以任由對方培養私兵,動輒拉上幾千人上街游行,攻打皇宮,真是威嚴無存!
而高升泰現在能出來,必然不是因為什么兄弟義氣,而是他老爹高智升準備出來摘果子了!
“機會把握得真好,就算是我,也找不到比這個更好的機會了!”
方明嘴角帶著冷笑:“楊家悖逆,段家三代繼承人斷絕,這是要漁翁得利,一舉奪了大理國么?”
他看向一邊,果然,段正明臉上絲毫不見喜意,反而憂色更重。
“高老匹夫,又是你!”
楊允賢老仇人見面,更是雙目發紅,差點瞪成了兔子。
“楊老匹夫,乖乖受死,我還能饒義貞侄兒一條性命,再給塊地方養老送終!”
高智升是個精神健碩的高大老者,滿臉紅光,聲如洪鐘,腰間卻插著一根鐵笛子。
“殺!”
他一聲令下,高氏私兵當即持刀舞槍,殺向敵營之中,絲毫不管段延慶的死活。
或者在他心里,巴不得段延慶也死在亂軍之中。
“兵兇戰危!兄弟珍重!”
段正明見高家兵卒連帶著將自己這股也包裹在內,顯然打著一網打盡的心思,不由高聲叫道:“我要去殺了那楊允賢,為先帝報仇!”
“兄長且慢,局勢尚有變化!”
方明趕緊拉住。
開玩笑!
楊允賢的頭顱乃是這次最有價值的戰利品,誰若殺了他,便有大義名分加身,早已被他預定,又怎么能交給別人?
“高賊,納命來!”
兩支騎兵沖在一起,楊允賢五指如鉤,向高智升抓去,空氣嗤嗤作響,爪法更是陰毒詭秘,似藏有無窮后手。
高智升卻是不慌不忙,抽出鐵笛對嘴一吹。
激越的笛聲炸響,周圍之人耳膜大痛,竟然連戰馬都是呼嘯嘶啼。
吹奏聲中,鐵笛尾端飛出一股勁風,向楊允賢撲殺而去。
“高老賊,內功不賴!”
楊允賢手臂一折,轉了一個大彎,柔若無骨地避過,又向笛子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