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普通人而言藝術品就是奢飾品,離自己的生活很遙遠。連李曉蕾對這些都不關注,都正在發生的藝術品查稅風暴一無所知,甚至將信將疑。
事實上畫廊女老板并非危言聳聽。
正在進行的藝術品查稅如同一顆重磅炸彈,其深入程度和涉及面之廣超出很多人預料。只有藝術圈的從業者們感覺到此事對未來藝術市場的影響,認為這很有可能是藝術市場新一輪洗牌的開始。
影響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一是直接影響幾大藝術機構面臨退場危險,而這些機構經營藝術市場的金額均超過10億元;二是稅收問題一定會嚴重影響內地與香港及國外藝術品流通,高額的稅收讓他們不得不重新審視市場風險;
三是稅收問題讓整個藝術圈有了危及意識,讓偷稅藝術家、機構惶惶不可終日,不得不謹慎介入市場。
挑了三幅字畫,留人家吃飯人家非要走,李曉蕾一直把陳雨琳送到樓下。
送走客人回到樓上,直到吃飯時都對陳雨琳的畫廊要關門大吉感到難以置信,舉著筷子問:“老公,查稅風暴,連農行副行長被抓了,真的假的?”
“應該假不了。”
“你知道?”
“聽說過一些。”
這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圈外的人不關心不關注罷了,韓博干脆放下碗筷解釋道:“說出來你不敢相信,藝術品市場亂成這樣,是因為有三個大莊家在市場上興風作浪。其中一個你應該聽說過,應該有印象。”
“誰?”李曉蕾好奇地問。
“黃耀輝,北京的房地產開發商,但不管是他開發的房地產項目,還是被藝術雜志noart評為20082010年中國最具影響力買家第六名,都不及一幅字給他帶來的名氣。”
去年參加過拍賣會,研究過一幅作品是怎么炒作成天價的。
李曉蕾猛然想起來,不禁脫口而出道:“砥柱銘!”
“就是那幅字,2010年6月,北宋黃庭堅的書法作品砥柱銘在北京利保春季拍賣會夜場成交,落槌價39億,算上傭金總價達到4368億!后來證明,拍得該作品的是北京盈堂文化發展有限公司,而盈堂公司正是黃耀輝的關聯公司。”
韓博頓了頓,繼續道:“砥柱銘的成交,讓盈堂公司成為業內知名的藝術品投資機構。緊接著雅盈公司分別與三家信托公司合作發行信托產品。
其中,林吉信托發行‘盈堂藝術品收益權集合資金信托計劃’,公告顯示該信托計劃以北京盈堂提供的砥柱銘為抵押物,融資45億,其中優先級3億,劣后級15億;
國投信托發行‘國投飛龍藝術品基金9號集合資金信托計劃’,募資15億元用于受讓北京盈堂擁有的藝術品收益權;去年北京盈堂又與北京信托合作設立“盛世寶藏一號藝術品集合資金信托計劃’,擬募資4億。”
這就是丈夫去年所說的藝術品金融化,李曉蕾醍醐灌頂般明白過來,驚嘆道:“用藝術品圈錢,還跟這些大信托公司合作!”
“國家嚴控房地產業,結果這些資金全流入了房地產。”
韓博微微點點頭,拿起筷子說:“就算這幅砥柱銘是黃庭堅的真跡,其價值到底值不值1652億還兩說。事實上其價值一直存疑,2006年該書法的前任收藏者擬以4000萬價格出售,結果沒賣出去。后來居然拍出4368億的天價,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很可能是假拍。
再則,價值過億的藝術品能否在償付期內及時流通變現也是一個問題。能想象到黃耀輝被調查只是一個開始,肯定會影響到近二十億信托資金的兌付。至于農行的那個副行長被查,應該是涉及到黃耀輝的其它問題。”
“陳雨琳說生民銀行副行長也被抓了!”
“張俱新被調查很正常,因為他就是剛才所說的三個大莊家之一,可以說國內的藝術品理財產品是他搞起來的。”
相比這些大鱷,去年那個溺亡的畫家炒作實在是不值一提。
更令人難以置信的是,他們不僅有背景甚至是金融機構的高層,李曉蕾禁不住問:“他怎么搞起來的?”
“國內最早的一款藝術品理財產品,是由生民銀行在2007年6月推出的‘非凡理財藝術品投資計劃1號’。到2009年7月20日的截止日,該理財計劃取得了1275的年化收益率,絕對理財收益率達到255,中間還經歷了2008年的金融危機,成績斐然,由此奠定了藝術品信托起步的基石。”
“高達25的絕對收益從哪兒來的?”作為曾經的南港城商行董事長,李曉蕾對這個很感興趣。
“你又不是不知道,目前藝術品投資中存在許多尚未規范的灰色地帶,這些興風作浪的大鱷同時控制拍賣公司與藝術品投資基金,最具‘出千’條件。比如將低價取得的藝術品以高價拍給投資顧問,投資顧問按拍賣價抵押給信托公司,融得資金再去拍賣場接盤。”
韓博頓了頓,又補充道:“所以涉及逃稅的,既有中間的拍賣公司,也有獲得暴利退出的賣方。要么不查,一查一個準。”
“好像有很多信托公司推出這些產品,這次一個都躲不掉?”
“不可能查一個放一個,只要涉嫌違法違規肯定躲不掉。”
想到自己參與制定的查處方案,韓博輕嘆道:“其實那些信托公司的投行部從來不想嘗試一個吃螃蟹,但是當別人有了所謂的‘產品創新’,領導就會要求趕緊模仿,產品線上要保證別人有的都有。盲目跟風,不研究法律法規,不調研市場。
當然,有可能因此造成損失的投資者自身一樣有問題。藝術品投資需要很強的專業性和長時間的沉淀,中間的拍賣、運輸和保管過程存在許多監管漏洞。加上信托公司在產品信息披露方面并不完全,他們卻視而不見,不去考慮藝術品信托所存在的巨大風險。”
金融創新,創成這樣!
李曉蕾越想越擔心,突然站起身:“你先吃,我去給蔣總打個電話。”
“蔣總”是南港市城市商業銀行的董事長,不僅管城商行,并且對思崗信托擁有巨大影響力。作為城商行的第一任董事長,李曉蕾顯然是擔心他們一味追求收益搞出什么事,想打電話問問,想打電話提醒提醒。
藝術品信托對老百姓很遙遠,對犄角旮旯的思崗信托同樣遙遠。
韓博非常清楚老家的信托公司并沒有卷進去,若無其事笑道:“去打吧,這兒我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