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深正,韓博再次忙碌起來。
中午一回到租住的新家,隨便吃了點東西,便把自己關進房間研究起丁興禮司長給的材料。邊看邊上網查閱相關法律法規,發現一些不是很清楚的地方就給駐扎在人行深正分行的“工作組”打電話,一直搞到深夜。
第二天起得更早!
兒子放寒假,妻子歸心似箭,年貨什么的全準備好,凌晨3點多就驅車送她去機場,搭乘最早的一班飛機去東海。估計在東海也呆不了幾天,今年要在北京過春節,一家人全去,自然要早點回去做點準備。
送走妻子沒回市局,而是直奔人行深正分行,參加丁司長主持的電視電話會議,確切地說應該是政策方面的“研討會”。
藝術品市場雖然事實存在種種亂象,一些投資大鱷雖然動不動搞出大手筆大動靜在市場上興風作浪,但相對其它行業這個市場終究不大,并且是這幾年剛剛興起的,經不起折騰,既要規范同樣要保護,不能一棍子打死。
遠程會議即將結束時一位領導突然出現在視頻里,也正是基于這一點發表重要講話,強調不管研究結果任何、不管接下來要采取什么措施,都不是國家層面的什么專項整治行動。
聽上去似乎有那么點“掩耳盜鈴”,但上級確實有上級的難處,作出這么大決策要考慮到方方面面影響。
值得一提的是,韓博自始至終沒發言,只是帶著耳朵聽。
反洗錢是人行的事,怎么監管那些在藝術品市場興風作浪的信托公司和藝術基金是銀監會的職權范圍,如何規范整個藝術品市場應該歸文化部門管,公安只是配角,只能依法提供協助。
盡管如此,小本子上還是做了好幾頁記錄。
沒想到收拾好紙筆,背上電腦包走出分行,拉開車門鉆進駕駛室,剛在三樓會議室大屏幕上見過的丁司長打來電話。
“韓博,對剛才的會議有什么感想?”
“很及時,很有必要,也很成功。”韓博把電腦包放到一邊,習慣性戴上藍牙耳機。
丁興禮被這個回答搞得啼笑皆非,忍不住笑罵道:“你小子什么時候也學會打官腔了,別來這些虛頭巴腦的,給我來點干貨。”
“我是實話實說。”打黑打得正順,被你拉來干這個,韓博對電話那頭的老朋友真有點意見,煞有介事地說:“整個藝術品市場亂象叢生,可以說是伴隨在各種亂象成長的,不規范行么,所以說很及時很有必要。”
想打官腔是吧,你小子差遠了!
丁興禮強忍著笑問:“很成功呢?”
“會議確實成功,幾位領導和專家的意見很中肯,極具建設性。比如鑒定行業要規范,三百六十行,以前沒這個行業,也是在十幾年前才逐漸成為行業的,一批人不僅能靠鑒定養家糊口,甚至因此成名成家,成為藝術品鑒定方面的專家、大家。
可自從有了拍賣公司,他們就開始為市場服務。電視媒體進入收藏領域,收藏品的神秘感覺、文化味道、興趣屬性等特點,開始轉變為人們一夜暴富的夢想。收藏成為風險投資和藝術品游戲的新寵。鑒定也成了神話產業,鑒定家們的手指化作點石成金的魔杖。
一些博物館的鑒定家成為洗錢者的幫手,或者本身就是一個披著鑒定家外衣的文物買家,一些人甚至入股風險投資。成立個協會,規范規范挺好。”
專家的提議很好,關鍵可操作性不強,畢竟鑒定沒有個權威標準,更重要的是遠水解不了近渴。
這小子,居然來勁兒了。
丁興禮不相信他想不到這一點,因為他本身一樣鑒定專家,只不過搞得是物證鑒定。也非常清楚讓他這個行動派來當智囊,他肯定不是很樂意,干脆讓他把牢騷發完。
“對了,那位姓王的領導說得也有道理,宣傳部門不能置身事外,好幾個電視臺推出文物鑒定節目,已經成為一種娛樂節目,失去了鑒定原有的意義。過分注重文物經濟價值,宣揚錯誤的投資收藏理念,給觀眾制造一種神秘感,迷惑觀眾,甚至給藝術品洗錢行為驅逐了障礙。”
韓博開始是有那么點發牢騷的意思,但說著說著變成了會議總結,證明自己認真聽了,剛才在會場沒打瞌睡,沒開小差。
正值飯點,丁興禮不想再跟他繞圈子,直言不諱問:“韓博,言歸正傳,剛剛結束的會議確實成功,散會時首長都說各相關部門重視了,關鍵遠水解不了近渴,而上級對我們的要求是立竿見影!”
想立竿見影,很難。
說到底還是立法滯后,當整個市場有足夠的需求量,才會得到制度的重視,比如房地產、金融、煙草這些行業的法律法規就非常完備,因為這是國家重要的稅源之一。藝術品市場的容量還是不足,不是支柱產業,針對藝術品市場的法律法規幾乎一片空白。
但也不是完全沒辦法,只是那么做有“運動式”執法之嫌。
然而,想到藝術品市場存在的那些迫在眉睫的問題,韓博又覺得不能再拖,再次權衡了一番,緊握著方向盤道:“丁司長,我研究過你給我那些材料,也看過摸底摸到的相關線索,發現市場中不管怎么操作還是炒作,利潤最高、成交最多的當屬海外回流的藝術品。”
“也是洗錢的重災區。”
“所以我認為或許能以此作為切入點。”
就知道這小子有辦法,丁興禮不無興奮地問:“怎么切入?”
“藝術品不是其它商品,對運輸有較高要求,真品要考慮到運輸安全、有可能造成的損壞,萬一被劫、被盜、丟失或損壞怎么才能挽回損失,所以都會委托專業的物流公司運輸,都會買保險。為了把贗品包裝成真品,他們也會采用委托給專業的公司運輸。”
“專門從事藝術品運輸的公司有我們需要的第一手材料!”丁興禮眼前一亮。
“不只是第一手材料。”
韓博笑了笑,不無得意地說:“我研究過現有稅制,在現行的關稅中,藝術品被列為進口商品的第21類,進口時需申報繳納進口關稅和進口環節增值稅。進口關稅根據藝術品種類不同適用014的稅率,其中古董藝術品適用稅率為0。
與我們中國簽訂優惠貿易協定的國家,藝術品原作的進口稅率為12,復制品的稅率為14;沒有與中國簽訂優惠貿易協定的國家,藝術品進口關稅為50。
但在實際交易中,藝術品消費還要承擔消費稅、營業稅等多種稅費,即使采用12的進口稅率,加上17的增值稅,藝術品進口的綜合稅率會超過30。
雖然減稅新規將包括油畫、粉畫及其他手繪畫原件,雕版畫、印制畫、石印畫的原本,各種材料制的雕塑品原件等一部分藝術品進口關稅降低至6,但這個稅還是很高的,可以說我們中國在這方面屬于高關稅國。
畢竟在亞洲地區,香港、臺灣和新加坡藝術品進口都實行零關稅政策,臺灣和新加坡在關稅之外只是分別加征5、7的增值稅。而美國、加拿大、新西蘭、韓國、白俄羅斯等國對藝術品則實施零關稅,。”
“你是說運輸也好,經驗藝術品的那些公司也罷,幾乎都可能涉嫌偷逃關稅!”
“不能因為稅高就偷稅,而且國內藝術品市場和國外的藝術品市場有很大不同,不只是泡沫,并且存在作假、炒作、洗錢等各種問題,如果跟其它國家一樣實施零關稅或地稅,問題只會比現在更嚴重。”
韓博頓了頓,接著道:“想立竿見影,只有這個辦法,讓海關查稅,我敢斷定要么不查,要查絕對一查一個準。”
先查藝術品運輸公司,既能掌握其涉嫌偷逃關稅的證據,又能相對全面地掌握那些“炒家”的線索,然后順藤摸瓜,查處那些在藝術品市場興風作浪的大鱷。
丁興禮越想越有道理,下意識問:“現行法律法規對這方面是怎么規定的?”
“《刑法》規定,走私貨物、物品偷逃應繳稅額在50萬元以上的,處10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無期徒刑,并處偷逃應繳稅額1倍以上5倍以下罰金或者沒收財產;情節特別嚴重的,依照刑法第151條第四款的規定處罰。刑法第151條第四款規定,情節特別嚴重的,處無期徒刑或者死刑,并處沒收財產。”
這些法律條款,韓博倒背如流。
丁興禮樂了,不禁笑道:“如果查到有其它違法犯罪行為,就要數罪并罰。違反金融監管方面的行政法規,還要接受行政處罰。”
韓博拍拍方向盤,輕嘆道:“打擊一下,應該能起到一定遏制效果。但從長遠計,還是要制定針對這方面的法律法規,從根本上規范這個市場。”
“那是文化主管部門的事,對我們來說只要能遏制住就行。”
上級要求“立竿見影”,丁興禮是“只爭朝夕”,想了想又說道:“韓博,再辛苦你一下,你辦案經驗豐富,又是法律專家,盡快根據現有線索制定一套切實可行的方案,我拿給領導看看,如果領導同意就組織實施。”
“早準備好了,等會兒給你發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