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曉俊從良莊派出所調到當時的新庵縣公安局,再調到安樂市局一直都在搞經偵,哪怕已經是安樂市公安局經偵支隊一大隊長,但依然跟當年一樣想當刑警,覺得刑警才是真正的警察。
有當年那起命案兇手的線索,他豈能錯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急不可耐掏出手機,當著韓博面給局領導打電話匯報。
出來玩都能玩出案子,李曉蕾、王燕和高亞麗徹底服了,干脆走進臥室帶上房門說悄悄話,把客廳讓給兩位就知道破案的男士。
“好,是,請吳局放心,保證完成任務!”
局領導果然支持,確切地說非常相信自己的老領導,單曉俊掛斷手機,一臉不好意思地說:“韓局,吳局雖然沒見過你,但不止一次聽說過你,知道我在你這兒他很高興,委托我給你帶好,歡迎你回老家時順便去我們市局坐坐。”
客套而已,給人打電話自己一樣會這么說。
韓博可不會當真,笑問道:“關于那起陳年舊案,你們局領導是怎么打算的?”
“沾你的光,近水樓臺先得月,讓我接手,由我負責,刑警支隊再安排一個熟悉案情的同志過來。”
打黑工作千頭萬緒,要不是他們來,這會兒還在專案組。
昨天又打掉一個小團伙,要抓緊時間深挖細查,擴大戰果。之前打掉的要組織警力補充偵查,收集并固定相應證據。重點打擊的幾個團伙更要嚴把證據關,要辦成經得住推敲的鐵案!
比如“紗井新義安”的主犯吳辰東,到現在還在看守所喊冤叫屈,聲稱他不是黑老大,手下沒有馬仔,更沒組織黑社會組織,聲稱他只是替人傳話、找人調解,被人給利用了。余少雄也不是他的“保護傘”,送錢給余少雄是因為公司想拿地,他早就有產業,不需要余少雄保護。
涉案人員眾多,且涉及那么多黨政部門干部,上上下下全盯著呢,連香港媒體都在跟蹤報道,真要是搞成夾生飯,那這個笑話可就鬧大了。
韓博確實沒時間和精力幫老部下查前段時間在機場偶遇的那個美國華僑,又不想讓他失望,權衡了一番不禁笑道:“我見過那家伙,你嫂子也見過,他跟你嫂子比跟我聊得多。她閑著也是閑著,讓她幫你們聯系,看能不能把他釣出來。”
“讓嫂子幫忙,韓局,這不合適吧!”
“有什么不合適的,不就是打幾個電話,約出來聊聊生意么。提起做生意她是行家,而且又不是第一次協助辦案,肯定沒問題的,絕對不會穿幫。”
聽王燕說李曉蕾在南非有個干兒子,她干兒子的爸爸幾年前得癌癥死了,過去幾年一直在幫她干兒子家管理公司。她干兒子的爸爸生前好像是一個黑老大,當年之所以落網跟她配合眼前這位演雙簧有一定關系。
她走南闖北,見過那么多世面,不是一般的女人。
單曉俊反應過來,咧嘴一笑,不再堅持。
正如韓博所料,跟李曉蕾一說,李曉蕾對此果然有興趣。
把嫌疑人釣出來,不動聲色提取其指紋、采集幾份生物檢材拿去比對,比對不上最好,要是能比對上立即將其抓捕歸案,實在沒什么難度,韓博沒什么不放心的,陪三位老部下吃完晚飯,匆匆趕回專案組。
剛坐下看了幾份案卷,檢察院的人到了,不是反瀆局的寧廣亭局長,而是負責案件審查,將來要負責公訴的幾位年輕的檢察官。
這段時間接二連三打掉那么多團伙,其中還有“紗井新義安”這樣的大案,他們按照上級指示提前介入做接案準備,以免公安局一下子全移交過去忙不過來。
大晚上過來,檢察院也跟公安一樣加班加點熬夜了,韓博倍感意外。
看見韓博坐在辦公室里研究案卷,公訴科副科長肖夢云更意外,暗想這么大領導怎么也跟普通民警一樣加班,嚇了一跳,差點沒敢進來。
“韓局,下午接到的通知,我以為小肖同志明天來呢,沒想到她們這么敬業。”馮錦輝把幾位年輕的檢察院一一介紹給韓博,考慮到保密紀律不是開玩笑的,未經允許任何人不得涉足這里,更不能翻閱案卷,又低聲解釋了一句。
“歡迎歡迎。”韓博一邊招呼拘束不安的幾位檢察官坐,一邊回頭問:“晚上住哪兒?”
不等馮錦輝開口,肖夢云立馬站起身:“報告韓局,我們來前聯系過馮大,知道這里有宿舍,所以把行李帶來了。”
“有沒有吃飯?”
“報告韓局,吃過了。”
檢察院怎么搞的,派的全是新同志。看著他們不無緊張的樣子,韓博忍不住笑問道:“晚飯吃了,明天的早飯、午飯呢?”
怎么問這個問題,肖夢云下意識回道:“報告韓局,明天的飯明天吃。”
“我是問明天的飯在哪兒吃?”
“專案組不是有食堂嗎?”
“是有食堂,不過是打黑專案組的。”
什么領導,居然開這樣的玩笑,肖夢云俏臉通紅,鼓起勇氣說:“報告韓局,我們可以交伙食費。”
“這就對了么,天底下哪有免費的午餐。”
熬了這么長時間,專案組成員精神高度緊張,拿檢察院的人開個玩笑,讓他們放松放松。果不其然,話音剛落,辦公室里正在加班的民警忍俊不禁地哄笑起來。
點到即止,不能再為難她們,不然人家真會以為自己小人得志、以權壓人,韓博笑了笑,轉身道:“小徐,跟內勤說一聲,多準備幾份夜宵,你們也活動活動,去幫檢察院的同志收拾一間辦公室。”
“是!”
“謝謝韓局,”看起來也沒那么難打交道,肖夢云終于松下口氣。
打發走她們,繼續看案卷。
她們一樣敬業,收拾好走廊盡頭的辦公室,一安頓下來就要調閱吳辰東團伙的案卷,這是她們的工作,韓博自然不會反對。
事實證明她們雖然年輕,但還是比較專業的,看了兩個多小時就列出一份清單,提出許多疑問。
“肖檢,案件仍在偵查階段,你們這是提前介入。”
“徐隊,您千萬別這么稱呼,我可不敢當,至于這些我只是給您提個醒。”
這么快就針尖對麥芒了,正準備下樓吃夜宵的韓博覺得有些好笑,扶著樓梯說:“徐一帆,怎么跟肖檢察官說話的!肖夢云同志,感謝你們的提醒,不過正如小徐所說,案件仍在偵查階段,許多情況仍在調查,這樣吧,先吃夜宵,吃完夜宵我給你們介紹介紹案情。”
“韓局,這么晚了,哪能讓您親自介紹。”
“沒關系,都是為了工作。”
韓博擺擺手,跟馮錦輝并肩往樓下走去。
看著二人背影,楊恩毅吐吐舌頭:“難怪老王他們不愿意過來呢,原來知道這兒有oss!”
“什么oss,對領導尊敬點好不好。”肖夢云回頭瞪了他一眼,順手收拾起桌上的材料。
“級別再高也管不到我們,”一個年輕的檢察官嘟囔道:“好心提醒,還不高興,不聽算了,將來打回來讓他們補充偵查!”
“打回來,說得倒輕巧,我們是來干什么的?”肖夢云把整理好的材料往桌上一摔,回頭道:“先吃夜宵,明天記得找他們的內勤交伙食費。”
零點21分,吃飽喝足的韓博和馮錦輝再次回到辦公樓,走進小會議室,招呼肖夢云等人坐下。
“首先,再次感謝幾位剛才的提醒。必須承認,我們的工作存在許多不足,但這些不足是有其原因的。”
專案組民警很默契地打開電腦,連上投影機。
燈滅了,會議室一片漆黑,緊接著兩起一道光柱,投影銀幕上出現一張組織架構圖和一條吳辰東團伙違反犯罪的時間線。
“從我們掌握的情況看,吳辰東等人是在通過非法方式淘得‘第一桶金’之后,再積極‘洗白’自己,成功‘轉型’為生意人,再通過倒賣土地和涉足小產權房開發,才開始躋身‘億萬富翁’行列的。”
韓博指著投影銀幕,條理清晰地介紹道:“我們可以將整個犯罪過程分為前期、中期及后期。前期,該團伙主要是暴力收取保護費,最早可追溯到上世紀90年代,‘紗井新義安’剛興起時,為搶地盤經常打打殺殺,用暴力手段爭奪地盤和利益,收取保護費、容留他人吸毒等等。
如1995年11月,安寶區紗井街道明珠酒店開業前后,吳辰東為勒索保護費,伙同賴棠慶、曾興發以及陳軍波等人不斷在該酒店騷擾滋事,用磚頭砸爛酒店西餐廳大門玻璃、經常帶人到酒店消費不給錢,甚至在酒店走廊上大小便。
在新明珠酒店沒有屈服的情況下,吳辰東等人便多次以半夜給總經理陳某家打威脅電話、打爛其家玻璃窗和汽車玻璃、往其門口和車輛上潑油漆等方式實施勒索。明珠酒店被逼無奈,自1996年8月開始,每月支付保護費人民幣1.5萬至2萬元。至1998年12月止,該團伙強行收取明珠酒店保護費共計人民幣8.5萬元。”
韓博頓了頓,接著道:“再如1999年12月,吳辰東等人合伙在安寶區紗井街道原新橋客運站一樓開辦創世紀娛樂城。明知所其經營的場所內存在吸毒行為,但為招攬生意,非但不予制止,反而長期為顧客提供吸食k粉的吸管、碗、碟等工具。
在2000年3月至2001年4月,吳辰東又以管理創世紀娛樂城門口藍牌車為由,安排顧志清等人強行向藍牌車司機按月收取保護費。最早可追溯到1995年,時間跨度多大,剛才提到的涉案人員包括受害者,好幾個已經死了,可見調查取證工作有多難!”
查過去十幾年的事,許多證人已去世,一些嫌犯早離開了深正,這跟辦理陳年舊案有什么區別。
肖夢云等檢察官終于意識到打黑專案組的工作有多難,面面相覷,之前的那些想法不翼而飛。
韓博既想讓她們知道專案組的難處,更認為有必須讓她們搞清脈絡,真正的了解吳辰東團伙的案情,畢竟抓捕只是第一步,想將該團伙成員全部繩之以法,還要靠她們將一幫嫌犯送上法庭。
“中期,主要是涉足賭檔,實施‘行業壟斷’。”
韓博從馮錦輝手里接過礦泉水,打開喝了一小口,繼續道:“過了2000年后,吳辰東及其黨羽,開始逐步壟斷紗井當地煤氣、工業廢品收購、酒店、賭檔等行業,沒有他的許可,這些行業外人根本無法插足。
如2003年間,吳辰東在紗井街道創世紀娛樂城一樓餐廳娛樂室內開設‘百家樂’賭檔,聚眾賭博。期間,其馬仔王志堅、劉啟林組織易亞軍等人在該賭場內發牌、收錢、抽水。
從2000年1月開始,吳辰東又伙同李諾強、梁義、徐永森、張錫波等人在紗井街道步涌村開辦安寶再生資源有限公司紗井新發收購站,壟斷紗井街道三蠔村、四蠔村、步涌村、沙三村、衙邊村等四百余家工廠的工業廢品收購業務,獲取巨額利潤…”
看著投影銀幕上的案卷材料,聽著韓博的介紹,幾位年輕的檢察官腦海里對案情終于有了一條清晰的脈絡。
同事們看得很認真,聽得很專注。
肖夢云同樣認真,同樣專注,不過比幾位同志多了一個發現,前面這位公安局副局級領導既沒看投影,也沒看材料,就這么侃侃而談!
時間、地點、日期、涉案人員名字,記得清清楚楚,可見對案情有多了解,之前下過多大功夫。
韓博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微笑著說:“后期,涉足地產,倒賣土地獲取暴利。相比前期和中期,由于時間關系,調查取證工作要容易得多。如果各位不是按時間順序研究案卷,而是從后面開始看,就可以發現倒賣上寮村土地等犯罪行為,事實清楚,證據確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