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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一章 勸返(一)

  下午4點,敏陽市公安局二樓會議室里坐滿人。

  今天研究的事情,敏陽市公安局之前從未遇到過,一直在市委辦公的市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長孫洋親自趕到局里,同常務副局長楊一清、主管刑偵的副局長周家良一起,當面聽取市局邊防支隊盧宜江支隊長和陽海縣公安局肖長嶺局長匯報。

  “前天上午,我們中國駐南非大使館警務聯絡組給省廳發了一個函,公安部派駐在南非的警務聯絡官韓博參贊和曲盛同志在工作中發現一條關于在逃人員的線索。由于嫌疑人在南非改名換姓,韓參贊和曲處只知道是我們轄區的逃犯,身份證信息和具體涉及哪起案件不知道。”

  “省廳第一時間把函轉發到我們市局,廳領導指示我們盡快核實盡快回復,函中有關于嫌疑人體貌特征的描述,但光憑描述很難確定嫌疑人身份。”

  “韓參贊和曲處考慮到這一點,他們根據知情人提供的線索,從大使館所在的南非行政首都比勒陀利亞,趕到距南非第一大城市約翰內斯堡約40公里的一個小鎮,找到嫌疑人經營的商鋪,秘密拍攝到幾張嫌疑人的照片,并在第一時間用電子郵件發過來,以便我們甄別確認。”

  盧支隊遞上一疊照片,回頭看看陽海縣公安局長。

  孫洋接過照片,邊看邊問道:“甄別出來沒有,是不是我們敏陽的逃犯?”

  “是的。”

  陽海縣公安局長肖長嶺打開一疊案卷,匯報道:“報告孫局,2001年3月12日,我縣公安局刑警大隊聯合市局邊防支隊開展清查行動,在涌泉鎮王舍村一個養殖場搗毀一制毒窩點,抓獲犯罪嫌疑人兩名,在現場查獲麻黃草49袋,麻黃素1000克,可疑液體45桶,及高壓鍋爐、離心機、粉碎機、過濾器等制毒工具一批。

  經審查,該案另一名犯罪嫌疑人王海巖也有制毒嫌疑,但在那次行動中逃脫。地下制毒工廠是在邊防派出所轄區搗毀的,案子是我們縣局刑警大隊偵辦的,我們縣局隨即在網上對王某實施追逃,但一直沒能將其抓捕歸案。”

  生怕領導以為陽海縣局不重視追逃,肖長嶺又補充道:“我們一直沒有放棄對王海巖的追捕工作,多次召開專題會議,認真研究,對王某的社會關系、活動軌跡進行過全面摸排。

  由于王某家在邊防派出所轄區,我們縣局刑警大隊民警和邊防派出所同志數次前往王某家,與其家人耐心地說理談心,講政策,講法律,探討王某出路,看能否通過親屬規勸其投案自首,爭取寬大處理。”

  “盡管做了大量工作,但進展不是很大,要不是韓參贊和曲處發函,我們都不知道他跑南非去了,可能他家里人都不知道。”這既是陽海縣局的案子,一樣是邊防支隊的案子,盧支隊不失時機補充了一句。

  沒線索沒辦法,有線索肯定要想方設法把嫌疑人抓回來。

  孫洋看看兩位副局長,放下照片:“人在南非,還改名換姓了。跑這么多年,跑那么遠,一直跑到南非,這種情況真是頭一次遇到,廳領導有沒有其它指示,駐南非大使館的同志有沒有好的建議?”

  “吳廳長在電話里指示,毒案必破,只要有希望有條件就要把嫌犯抓回來。到底采用什么方式,建議我們先與中國駐南非大使館的警務聯絡組聯系,先聽聽韓參贊和曲處的意見。”

  “孫書記,曲盛同時您可能不熟悉,他是我們閩省人,派駐南非之前在省廳工作,擔任出入境管理處副處長。”

  警務聯絡官,對普通人來說很遙遠,對“半路出家”的公安局長孫洋而言一樣遙遠,不僅沒接觸過,甚至沒聽說過。

  他微微點點頭,又不無好奇地問:“韓參贊呢,韓參贊去南非前也是公安?”

  “我打聽過,韓參贊在系統內很有名,全國公安系統二級英模,在公大擔任過教官,派駐南非前在西南省份的一個地級市擔任市局副局長,正處級。”

  “天下公安是一家,都是自己人就好辦了!”

  廳領導重視,說不定公安部國際合作局都知道,這個嫌犯必須抓回來,孫洋下定決心,追問道:“宜江同志,長嶺同志,你們跟韓參贊和曲處通過電話沒有?”

  “通過,嫌疑人身份一甄別出來我們就向省廳匯報,就向等消息的韓參贊和曲處通報。”

  “韓參贊怎么說,有沒有好的建議?”

  “韓參贊建議我們最好去一趟,他和曲處會全力協助我們勸返。”

  “勸返,不能引渡嗎?”

  “韓參贊說我們中國雖然和南非締結了引渡條約,但引渡手續繁瑣,效率不高,且具有很多不確定性。”

  “不確定性,什么意思?”

  盧宜江打開筆記本,無奈地說:“南非廢除死刑,但制毒販毒達到一定數量在我們中國是死罪,嫌疑人可能,不是可能,是肯定會聘請律師,以此為由要求南非政府拒絕引渡。就算我們承諾引渡回來不判死刑,也會出現這樣或那樣的意外。

  韓參贊舉了一個例子,一個涉嫌謀殺的英國人跑到南非,證據確鑿,兩國一樣締結了引渡條約,并且兩國所施行的法律都差不多,但那個英國嫌犯聲稱有心理疾病,官司打四年,英國警方才把人引渡回去了。”

  南非曾是英國的殖民地,所施行的法律極為相似,英國想引渡一個嫌犯都如此麻煩,能夠想象到中國要從南非引渡一個人回來有多難。

  孫洋點點頭,又問道:“韓參贊有沒有說勸返有幾成把握?”

  “四五成應該有,吳廳長在電話里說韓參贊執行過境外追逃追贓任務,境外追逃的經驗豐富。”

  “那就這么辦,宜江同志,你親自去一趟南非。長嶺同志,案子是你們陽海縣局的,你們縣局安排兩位同志,最好懂點外語。”

  “是!”

  本以為陳偉交代的那個向威可能是涉嫌組織偷渡的蛇頭,或涉嫌走私,沒想到竟然是一個制毒販毒的毒販!

  韓博顧不上郝英良的“大動作”,匆匆忙忙趕到嫌犯所在的小鎮,自己跟劉心存一組,曲盛跟警民合作中心李主任一組,兩班倒,輪流監視現在的名字叫向威,在國內的名字叫王海巖的嫌犯。

  “韓局,你那邊怎么樣?”

  “一切正常,目標忙著討價還價,忙著收錢找錢,就中午出來卸過一次貨,其它時間全呆在店里,沒發現我們,沒起疑心。”

  “別光盯著他,你們自己也要小心點。”曲盛坐起身喝了一口水,呵欠連天。

  “放心吧,我這邊沒事,你們熬了一夜,睡不著也要睡,不然身體吃不消。”韓博把車窗往下搖了一點點,確認目標依然在柜臺,這是一輛箱式貨車,特意請李主任幫著租的。

  盡管很困,但曲盛就是睡不著,覺得這么下去不是事,忍不住問:“韓局,敏陽市局有沒有消息,他們的人什么時候到?”

  “明天下午到,敏陽市局很重視,邊防支隊長親自帶隊過來的。”

  “能來就行,明天我去接。”

  “也好,你去機場接人,接到人直接過來,我安排一下,打他個措手不及,看能不能震懾住他,不給他反應過來的機會。”

  正說著,一輛轎車緩緩駛了過來,停在貨車后面。

  生怕被斜對面店鋪里的老熟人看到,陳偉鉆出轎車,從貨車左側繞到駕駛室外,探頭敲敲車窗,拉開門爬上后排座。

  韓博早注意到他了,把深色貼膜的車窗關上,一邊示意劉心存盯住目標,一邊低聲問:“聯系得怎么樣,有沒有找著熟人?”

  “韓參贊放心,不是吹牛,在約堡沒我辦不成的事。找著了,法蘭斯警官愿意幫忙,到時候我也穿警服,開警車,再找幾個預備役警員幫忙,多來點人,保證把他嚇得半死!”

  大難不死,必有后福。

  跟南非警察搞好關系,再跟中國駐南非的警務聯絡官搞好關系,不僅不用擔心被引渡回國判刑坐牢,而且今后真能“橫著走”,陳偉一臉得意。值得一提的是,這幾天他表情確實不錯。

  多一個人跟少一個人是完全不一樣的,何況他還不是一般人。

  韓博滿意地點點頭,問道:“人家不會白幫忙吧?”

  “韓參贊,這些小事您用不著操心。”

  作為一個外交官,韓博頂多請南非的朋友吃吃飯,送點不值錢的小禮物,如果他們想去中國旅游可以幫著安排一下,不能塞錢行賄。真要是給那些腐敗警察塞錢,一旦傳出去,會影響中國政府的形象。

  可是在南非,許多事不塞錢真搞不定。

  自己不能出面,只能讓身后這個家伙去活動,就算那些腐敗警察被抓,也大可摘個一干二凈。現在的問題是可以讓他去活動,事實上也只能讓他去活動,關鍵活動經費從哪兒來?

  辦案都有辦案經費,只要開口,敏陽市局應該能解決一點。

  但這么做既會給國內同行留下一個不好的印象,并且存在一個把錢交給身后這個家伙的環節,且不說他本就是南非的預備役警察,就算不是那跟直接賄賂腐敗警察又有什么區別。

  韓博不想授人以柄,更不想讓陳偉貼錢。

  畢竟這家伙在南非沒正當生意,沒一份正式工作,之前很長一段時間完全靠敲詐勒索、欺壓同胞謀生,如果讓他貼錢,就等于縱容他繼續干壞事。

  想在南非辦成點事怎么就這么難呢!

  韓博暗嘆口氣,回頭道:“陳偉,我有個朋友打算把唐特公寓買下來,準備把唐特公寓改造成中國商城。以前的那些事你肯定不能再干了,坐吃山空一樣不行。改做正行吧,我幫你打個招呼,到時候找間位置好點的商鋪,南非錢這么好賺,隨便賣點什么都能賺錢。”

  “韓參贊,唐特公寓的事我聽說過。其實我早想做點正經生意,就是一直找不到門面。”

  陳偉是聰明人,不是聰明人也不會在南非混得如魚得水,豈能聽不出韓博的言外之意,豈能猜不出韓博的良苦用心,咧嘴大嘴嘿嘿笑道:“如果能搞到一個市口好的門面,就讓我老婆去看店,找兩個信得過的黑鬼給她打下手。我只管進貨,進完貨接著當警察,有什么事您打電話,我隨叫隨到。”

  跟聰明人打交道就是省心,韓博心照不宣的笑了笑。

  可是想想又覺得很諷刺,一個好警察居然要用一個劣跡斑斑的混蛋,不光要用這個劣跡斑斑的混蛋,而且要利用另一個大混蛋的資源解決這個小混蛋的活動經費。

  韓博暗暗地想:郝英良,勞資被你利用了,對不起,現在要找回來,讓你出點血,反正你有本事賺錢!

  陳偉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趴到窗邊看看馬上要倒霉的向威,又討好地說:“韓參贊,您說得那個明哥我不認識,以前沒聽說過,應該不在西羅町混,但想找著他也不難。”

  “說說,怎么找?”

  “他是蛇頭,吃得就是幫人偷渡的飯,肯定不止送那幾個人過來,也不是每個人都能捧得出那么多錢偷渡的。他們的偷渡生意做得跟買房子差不多,可以分期付款,先幫你偷渡過來,甚至幫你找工作,該他們的直接從工錢里扣!”

  “順著這條線查倒是個辦法,只是我們去哪兒找剛偷渡過來的,偷渡時又沒給足錢的人?”韓博若有所思。

  “韓參贊,這是南非,不是美國。”

  陳偉果然是“地頭蛇”,說起這些眉飛色舞:“十個偷渡去美國的,八個去餐館打工,還有兩個不是去成衣廠就是去洗衣店,只能靠打工賺錢;南非不一樣,南非黑鬼工錢低,誰會找工錢高的老鄉,而且招偷渡過來的老鄉有風險,萬一被移民局查到多麻煩。”

  這番話說得在理,十個南非華人九個當老板,給人打工的極少。

  韓博點點頭,示意他接著說。

  “剛偷渡過來的人想討生活只有兩條路,男的背點貨出去擺攤,錢肯定有得賺,就是有風險,搞不好就被搶被劫;女的去當小姐,給人敲背按摩,干這個來錢更快。我說得是沒錢的,有錢有親戚幫忙的不用干這些。”

  預備役警察也是警察,況且過去很長一段時間他把預備役警察干成了“現役警察”,一個不法的“現役警察”。

  盯著唐人街按摩院新來的華人小姐和那些背貨去危險地區擺攤販賣的華人小販,搞清楚他(她)們中誰有外債、誰在拼命賺錢還蛇頭的偷渡費用,順藤摸瓜找到蛇頭應該不難。

  韓博權衡了一番,沉吟道:“組織偷渡既違反我們中國法律,一樣違反南非法律,等忙完眼前的事我去找找移民局。”

  陳偉很慶幸自己作出的抉擇,眼前這位是什么人,中國駐南非大使館參贊,既是警察也是外交官,打交道的全是南非警察部門和移民局的高官。如果那天不老實,跟他對著干,把他惹急了,他真能找移民局把自己遣返回去,甚至直接找南非司法部,走程序把自己引渡回去。

  對面店里的向威,連“投降”的機會都沒有。

  等國內的公安一到,先勸他跟他們老家的公安一起回去。如果不聽勸,真要走引渡程序,昨天他們跟曲處長聊過,國內正在準備材料,隨便可以跟南非政府交涉,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陳偉越想越慶幸,嘿嘿笑道:“移民局肯定想破偷渡案,只是我們華人圈太封閉,他們不會說普通話,逮著的人又不會說英語,在他們眼里中國人樣子又差不多,他們根本無從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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