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五口被砍,自己人搞自己人,因為強占“地盤”引發的血案,影響太惡劣,陳大使一樣重視。
但領導經過一番權衡,建議別急著去。
首先,收到消息之后開普敦總領館第一時間派員去向當地警署了解過情況,去醫院探望過傷者,駐南非使領館并非對此不聞不問。
其次,此前公安部一位副部長率團訪問過南非,與南非政府相關部門就兩國開展警務合作、共同打擊犯罪等事宜進行磋商,向南非派駐警務聯絡官就是在那次磋商中達成的。韓博已經到館上任,應該先去拜訪南非國家警察總局的官員。
再就是中國駐南非大使館設立警務聯絡組、公安部向南非派駐警務聯絡官是一件大事,代表著祖國越來越強大,南非幾大華文媒體進行過相關報道,在南非華人社區引起轟動,一些華人華僑甚至把警務聯絡官親切地稱之為“境外110”!
南非華人警民合作中心、全非洲中國和平統一促進會和幾大僑社紛紛表示要設宴為警務聯絡官接風,華文媒體早就聯系使館新聞處想采訪。
參加各種應酬,出席各種活動,吃吃喝喝甚至白吃白喝,在國內是不正之風,但在國外卻是一項工作,絕不能讓心系祖國的華人華僑失望。而且比勒陀利亞(茨瓦內)距開普敦一千多公里,乘坐飛機也要兩個多小時,來去并不方便。
既是外交官也是警察,工作性質不一樣,工作方式也要作出相應改變。
韓博覺得領導的話非常有道理,第二天一早,親自打電話向開普敦領事館了解完最新進展,便同劉心存三等秘書和新聞處的一位隨員一起,跟專門抽出寶貴時間“扶上馬送一程”的劉公使一起拜訪同樣位于行政首都的南非國家警察總局。
三十三四歲的處級干部劉公使見多了,但三十出頭的三級警監劉公使是第一次見。
履歷上寫得清清楚楚,身邊這位從普通治安民警一步一個腳印一直干到地級市公安局主管刑偵的副局長,辦案經驗極為豐富,甚至組織偵辦過好幾起涉外案件,而且是全國公安系統二級英模,堪稱公安系統的精英。
他能不能完成上級交代的任務,根本不用為他擔心,所需要做的只是盡快幫他進入工作狀態。
劉公使看看窗外的景色,微笑著說:“韓博,你是公安,在國內抓過窮兇極惡的殺人犯和毒販,知道要被外派到南非,對人身安全方面應該沒太多顧慮。你愛人就不一樣了,一個女同志,愿意隨任真不容易。”
“她還好,畢竟是警嫂。”
“一點顧慮都沒有?”
“不怕您笑話,來之前上過網,也找在南非經商的朋友了解過,顧慮多多少少有一點。不過我倆之前很長一段時間一直聚少離多,對她而言我來南非工作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兩口子能在一起。”
“看來駐外不容易,你們在國內當公安一樣不容易。”
劉公使笑了笑,看著在路邊巡邏的幾個荷槍實彈的黑人警察說:“南非治安不好的確是事實,在南非生活過一段時間的人,都能知道不少犯罪事,有一些就發生在自己身邊,甚至有不少人自己就是受害者。這里面,南非的幾個大城市又是重災區。
前幾年,開普敦的人還擔心約堡(約翰內斯堡)人天天水深火熱如何生存,最近幾年的數字表明開普敦的惡性犯罪數量已經超過約堡。但是要說南非人真的天天生活在對治安的擔心中那就太夸張了。”
韓博下意識看看兩側街道,沉吟道:“確實有些夸張,至少在這兒看不出治安有多么糟糕。”
“如果這里都不安全,我們真要跟駐伊拉克使館一樣申請派駐武警了。”
劉公使不止一次親自拜訪南非相關部門高級官員,給在南非的中國公民提供過領事保護,對南非的情況非常熟悉,如數家珍地說:“南非的惡性犯罪案件其實非常集中,全南非一共一千多個警區,有一半的謀殺案發生在其中的一百多個警區,四分之三的謀殺案發生地點只覆蓋警區總數的四分之一。
這些區,對于外來游客來講,或者南非的中高層中產來講,都是很少接觸的地方,屬于另一個世界,這些危險的地方平時不去就是了。不去危險的地方,日常生活中略為小心一點,仔細一點,再給家里裝上一些安保措施,在約堡那樣的所謂高危險城市一樣可以很舒服地生活。在大城市之外的很多地方,治安比大城市好很多。尤其在一些偏僻的小鎮,路不拾遺夜不閉戶也是能做到的。”
“南非犯罪有什么特點?”韓博習慣性地問。
如此專業的問題,真把劉公使給問住了。
作為警務聯絡組的三秘,坐在副駕駛的劉心存整理過好多資料,立馬轉身道:“劉公使,韓參贊,我覺得南非的犯罪特點是惡性犯罪率高。我從官方公布的數據上統計過,去年全南非有將近1.2萬起謀殺案,1.5萬起謀殺未遂,15.3萬起傷害案件,4.5萬起性侵害,9.1萬起惡性搶劫。
對于一個人口四千多萬的國家來講,確實是太多了一些。每十萬人謀殺一年達到32起,比非洲平均數量17起高上近一倍,是世界平均水平6.9的四倍多,而與每十萬人謀殺低于2起的我們中國相比,更是高出了數量級。
可以說南非發生的犯罪事件,要更加暴力,那些犯罪分子對他人的性命更加不在乎。這當然給居民帶來恐怖感,畢竟只要趕上了,就很可能是暴力事件,性命受到威脅。誰能不小心?”
“南非不是只有三千多萬人口嗎?”
“那是以前統計的,確切地說是估算的,不能跟我們的人口普查相提并論。而且這只是南非公民,到底有多少從周邊國家涌入的難免,估計警察總局都不知道,移民局根本管不過來。”
在非洲國家中,南非經濟算不錯的。
相比連年戰亂的一些周邊國家,近在咫尺的南非堪稱天堂。
邊界線那么長,大量難免涌入很正常。提起偷渡,不僅周邊國家的黑人源源不斷往南非跑,一些想賺大錢的中國人也往南非跑。
南非不是一個移民國家,但這些年來南非的中國人已高達二三十萬,能夠想象到其中有多少是偷渡的,有多少是非法滯留的。
國內經濟發展得越來越好,機會那么多,干嘛漂洋過海冒這個險。
再想到那些同胞在南非經營商鋪,搞批發零售,從國內不斷采購,并源源不斷給國內的家人匯錢,韓博的心情格外復雜,也只有來到這里才深刻理解“大家都不容易”的含義。
“相對于南非的高犯罪數量,南非監獄里面關押的罪犯不算多。官方披露的數字顯示,去年一共關押了11.6萬人,平均每十萬人關押兩百多個,全世界排到三十幾位,只是名列世界第一的美國的40,是比南非要安全得多的塞舌爾的40,跟比南非安全很多的臺灣地區差不多。”
能被外交部派到國外的一樣是精英!
劉心存雖然不是警察,兩個月之前對這些甚至不是特別關心,但確認自己將會進入新成立的警務聯絡組之后,他狠下過一番功夫,踏踏實實地做過一番功課。
韓博眼神流露出一絲驚訝的表情,小伙子仿佛受到某種鼓勵,不無興奮地說:“抓到的罪犯這么少,顯然不存在警力不足的問題。南非有16萬警察,平均下來,每名警察為300名居民服務。這個比例也不算低,大致是世界平均水平。
有世界平均水平的警察數量,犯罪率卻仍然居高,是有些說不過去。而且,南非不僅有警察在和犯罪作斗爭,南非的安保行業非常發達,整個行業雇傭了至少40萬個保安人員。如果沒有如此龐大的民間安保隊伍,南非的犯罪率肯定會比現在更高。
雖然各類保安人員沒有司法權力,不能和警察起到完全一樣的作用,但是對于預防犯罪所能起到的作用還是很明顯的。這個行業如此發達,既說明民眾對治安問題有很實在的擔心,也說明警察的效率真有問題。”
到底有什么問題,劉心存沒說。
劉公使心知肚明,韓博也不是一無所知。
如果非要刨根究底,問題主要存在在兩個方面,一是歷史遺留下來的。
1994年政權交接前,南非軍警大多是白人,主要維持白人區的治安,鎮壓黑人區的反抗。
黑人區亂成一鍋粥也不會引起警察重視,種族隔離時期,南非的謀殺案數量就非常高。因為絕大多數案件都集中在黑人世界,而種族隔離政策又使得白人世界與黑人世界分離,那個看起來很美好的白人世界就給了人一種非常安全的感覺,盡管當時白人被謀殺的數量和現在相當。
政權交接之后,黑人當家做主。
不管軍隊還是警察部門,當然要以人口占多數的黑人為主。
換言之,現在的南非警察隊伍非常“年輕”,經驗最豐富的黑人警察從警生涯也不過十來年。
中國從改革開放時就開始進行公安隊伍正規化建設,直到近幾年才初見成效,由此可見南非警察隊伍建設有多么任重道遠。
再就是腐敗!
以前南非國家警察總局有一個內部調查腐敗的部門,接到過兩萬多件對警察的投訴,每年平均處理一千多名腐敗警察。
結果現在的警察總監上任后,居然把那個部門關掉了!
沒人監督查處,警察隊伍內的腐敗加速,涉及到警察的丑聞越來越多,直接導致這幾年治安急劇惡化。
公大老同事的同學黃琴曾有過親身經歷,去年夏天,她停在商鋪附近的車被撬開了,車內被翻得一片狼藉,放在扶手箱里的3000多蘭特現金被翻走,以為遇到賊。
后來遇到一個老鄉,他當時正在事發地點附近,親眼看到一輛警車上下來兩個黑人警察,圍著她的汽車轉了幾圈之后,就開始用手中的工具撬車。他們動作十分利落,很快,車子就被撬開,警察將車子翻個底朝天后,駕駛警車揚長而去。
當然,這跟生活在南非的華人從骨子里非常害怕警察有一定關系,他們對南非法律不了解。而總有那么些不肖警察,利用華人有語言障礙,又不懂本地法律,濫用職權,為所欲為。
想到這些,韓博暗暗決定在接下來與各大僑社的接觸中,一定要呼吁在南非的幾十萬僑胞多學習和熟悉南非法律,增強自我保護能力,當遇到不法警察時,可以胸有成竹,從容應對,或者報警,維護自身的正當權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