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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公不作美,從凌晨2點開始,飄起濛濛細雨。
如煙如霧,悄悄無聲地飄落著,在一閃一閃的昏暗路燈下,像是無數蠶娘吐出的銀絲。千萬條細絲,蕩漾在半空中,迷迷漫漫,淋濕了地,淋濕了房,淋濕了樹,也淋濕了三更半夜仍在執行任務的民警。
又一輛大客車緩緩駛進萍北路停車場,盡管清楚地明白車上人精打細算不太可能住旅社,附近的小旅館依然有人堅守在這里,車門一打開,便不約而同圍上去,打著傘、舉著硬紙板寫的小廣告,用帶著濃濃口音的普通話攬客。
“二十二十,鐘點房二十!”
“國營旅社,衛生舒適,點前退房,只要十五!”
“市場馬上開門,進完貨就走,不住旅館,麻煩讓讓,上個廁所。”
“好啦好啦,真不住。”
萍北市場商品種類多,價格便宜,但萍北市場跟車站碼頭一樣也很亂,夜深來進貨的人們既舍不得花那個冤枉錢也不太敢住,有的迫不及待去廁所,有的下來活動手腳。
發現雨越下越大,一些旅客干脆跑到一排遮雨棚下,有人抽煙,有人管堅守攤位的小販買幾個茶葉蛋,就著開水吃幾個充饑,既是夜宵也是早餐。
更多的旅客則留在車上,能多睡一會兒是一會兒。
王鑫盤算了一下,光這個不起眼的小停車場,從點到現在就來了五十多輛客車,以每輛車40個旅客計算,這里就有2000多個前來進貨的人。他們習慣帶現金,每人身上至少一兩萬,不把帶來的錢采購成為貨物他們不會走,可見萍北市場每天的交易額有多驚人。
只要有個攤位就能賺錢,連賣茶葉蛋的都了不得,一會兒便賣掉一小鍋。
正胡思亂想,一輛熟悉的商務車滑行到停車場門口,王鑫心中一凜,快步迎了上去。
嘩啦一聲,側門開了。
王鑫回頭看看身后,確認沒引起別人注意,往車里一鉆,迅速關上車門。
“這邊情況怎么樣?”
三個副局長坐在車里,王鑫真有些緊張,解開濕漉漉的領口,匯報道:“報告三位領導,這邊有三十吧打游戲看電影,十一個在停車場二樓旅社的房間炸金花,剩下的在浴室。”
抓捕環境復雜,要抓捕的打盡說起來容易,做起來沒那么簡單。
韓博透過車窗玻璃看了一眼停車場,低聲問:“有沒有看清楚,體貌特征能不能掌握?”
“報告韓局,看得清清楚楚,體貌特征全記住了,等會兒行動時絕不會搞錯。”
停車場里五十多輛大客車,其中有兩輛客車是行動指揮部派來的,近百名從區縣公安局抽調的民警扮成來進貨的客商,這會兒有的在停車場內閑逛,有的在小旅館,有的吧。
兩個盯一個,應該沒多大問題。
韓博和江東富對視了一眼,轉身叮囑道:“王鑫同志,跟同志們說清楚,一定要盯死各自的目標,抓捕時一定要注意安全,行動時不管發生什么事,不管現場多混亂,必須先完成各自的任務,只有把該抓捕的嫌犯控制住之后才能去增援其他同志。”
“是!”
“去吧,再堅持一個小時。”
與此同時,本應該冷冷清清的金茂市場北門變得突然熱鬧起來。
監視這個關鍵點的民警剛注意到來了兩輛豪華旅游大巴,下來近百個戴著便帽,穿著作訓服,腰里扎著武裝帶,武裝帶上掛著橡膠警棍的保安,又來了許多出租車,一輛接著一輛。
隨著沉悶的開門關門聲,一個個流里流氣的年輕人出現在民警視線里。
領頭的是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上身一件黑色皮夾克,跟剛下車的小年輕們呵斥了幾句,掏出手機開始打電話,似乎在催促沒到的人快點。
金茂公司經理宗永江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在大客車前,跟幾個保安頭頭交代了幾句,走到剛結束通話的中年男子身邊又耳語起來。
“陳隊陳隊,市場里的人注意到了,正在抄家伙,正在打電話叫人!”
“穩住穩住,別輕舉妄動,別暴露身份。”
“是。”
監視市場北門的刑警隊長把對講機調到另一個頻率,緊盯著遠處的保安和市場管理方找來的社會人員,匯報道:“洞幺洞幺,我洞拐,情況發生變化,大老板的人提前到了,請指示。”
“收到收到,我們馬上到。”
該來的終于來了,就算在市場監視的民警沒匯報也能察覺出異樣。
只見里面有幾個年輕男子手持棍棒、氣勢洶洶沖出坐北朝南的托運站,在外面閑逛的旅客紛紛避讓,他們跑到賣吃的攤位前朝樓上吼了幾聲,旋即沖出停車場,直奔金茂市場而去。
不一會兒,二樓跑出更多人。
有的持砍刀,有的持鎬把,有的戴安全帽,有的沒帶,兇神惡煞般橫沖直撞,嚇得前來進貨的旅客紛紛往各自的車上擠,生怕被殃及池魚。
好大的場面!
盡管之前早預料到了,但看著一個個嫌疑人從車邊飛奔而過,韓博還是覺得有些震驚,等最后面的一個嫌疑人跑出十幾米,等蹲守在停車場的便衣民警跟一些膽大的旅客一起跟了上去,舉起對講機:“洞叁洞叁,我洞幺,大老板的人有沒有全到?”
“沒有沒有,仍有部分人在路上。”
“密切留意其行蹤,人全到之后立即匯報。”
“洞叁收到,洞叁收到,完畢。”
正通話,一輛黑色桑塔納轎車沖出停車場,從商務車邊疾馳而過。
剛下車的刑偵支隊民警王鑫回頭看一眼,停在馬路對過的一輛出租車悄悄跟了上去,車牌號沒看清楚,但韓博知道車里坐得應該是主犯關二彪,一邊示意小金開車,一邊回頭道:“姜局,江局,你們在前面路口下車,我們按計劃分頭行動。”
“行,就這么定。”
該抓的要抓,該抄的老巢也要抄,想到接下來要打的一套組合拳,江東富和姜學仁相視一笑。
附近埋伏了三百多個公安民警和武警,投入了全市公安系統所能投入的全部機動警力,緊急動用的民用車輛也不少,兩位副局長不用步行,一下去就鉆進不知道從哪個陰暗角落里開出的車。
一切按預案行動。
韓博既是總指揮也要負責現場處置,商務車趕到金茂市場北門斜對過的三岔路口時,能清楚的看到市場北大門一片混亂,里面的人揮舞著棍棒堵住大門,嚷嚷著、咆哮著,不許身份不明的保安進入。
穿皮夾克的男子帶來的人裝作進貨的客商想混進市場,關二彪的馬仔和一些堅守在市場的原租賃戶早注意到了他們,豈能讓他們進去搗亂,雙方聲嘶力竭的威脅對罵,氣氛緊張至極,一觸即發。
萍北市場夜里一樣有人,只是沒白天那么多。
路東有一個大夜市,每天都要經營到凌晨三四點才收攤,生意好得驚人,連大半夜拉不到活兒的出租車司機都喜歡來這兒,不一會兒,就聚聚了上百個看熱鬧的群眾。
人多很麻煩,人多也有利于隱蔽。
韓博不用再跟之前一樣小心,手持對講機跳下車。周圍全是市場,市場保安個個有對講機,甚至有一些經營對講機等通訊器材的商戶,總之,在市場里持對講機很正常。
他握著對講機快步穿過馬路,金曉軍急忙鎖好車跟上。
二人剛擠進人群,混在人群里的馬副支隊長突然出現在韓博身邊,不動聲色說:“站在宗永江左邊的就是錢中明,沒想到他會來。”
鴻豐大廈副總經理,幾年前經營過煤礦,因為與其它煤礦及煤礦附近的群眾發生沖突,多次被公安機關傳訊過,但每次都有人把事扛下來,他每次都能全身而退。
正在第四監獄調查的鮑雙平,昨晚反饋來一個重要情況。
鳳鳴山煤礦前礦主吳駿極可能是錢中明指使他人壓死的,而這個錢中明正好是萍盛集團董事長郝英良的部下。
韓博飛快環顧四周,確認雙方暫時不太可能大打出手,側身道:“盯死他,既然來了他就別想走。”
馬學付點點頭,跟身后的一個便衣民警耳語了幾句,又不動聲色問:“什么時候動手?”
“再等等,他們應該也在等,人沒全到。”
正如韓博所說,市場這一方現在只有十人,還有人在路上。他們沒想到租賃戶一下子出動這么多人,他們不占絕對優勢,不敢輕易靠近,雖然嚷嚷著、咆哮著、威脅著,但能看出他們有所忌憚,始終與對方保持一段距離。
自己的人越來越多,剛擠進人群的關二彪覺得勝券在握,跟大將軍一般走到保安們面前,指著躲在保安身后的金茂市場經理呵斥道:“宗永江,有種給勞資站出來!你個縮頭烏龜,只會欺軟怕硬,算什么東西!”
宗永江居然站了出來,韓博倍感意外,只見他舉起一個喇叭,跟喊話似地警告道:“你們都給我聽著,金茂市場消防改造是區委區政府和消防部門要求的,該做的工作我們做了,該給的優惠我們給了,你們這是胡攪蠻纏,這是跟政府作對!”
“關二彪,別人怕你,我宗永江不怕。你應該知道跟政府作對有什么下場,奉勸你別有命賺錢沒命花!現在把你的人帶走來得及,這里本來就不關你們的事…”
不管在看守所,在勞教所,還是在監獄,不管做什么事都要請示匯報,一開口就是“報告政府”。
提起“政府”這個詞關二彪就火起,頓時咆哮起來:“還特么政府,你個王八蛋算哪根蔥哪根蒜!這是市場,這是我們村,這里的事我管定了!你一個不知道從哪兒蹦出來的王八蛋敢在老子地盤上撒野,我看是活得不耐煩了!”
“到底誰活得不耐煩,自己心里清楚。”
“好,勞資讓你清楚清楚!”
一幫外人居然在市場撒野,關二彪越想越窩火,往后退了幾步,冷哼一聲:“干他!”
老大說干當然要干,再說大半夜過來干什么的?
隨著關二彪一聲令下,一幫混混兒揮舞著棍棒沖了過去,這樣的場面一直保持沉默的錢中明見多了,非常清楚絕不能猶豫更不能退縮,否則就會被這幫地頭蛇追著打,立馬怒吼道:“弟兄們,上,給他們點眼色瞧瞧!”166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