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一輛臟兮兮的桑塔納駛出高速收費站,一個急剎,停在收費站外一輛打著雙閃的警車邊。
順著圖紙這條線追查,昨天上午抵達三名市的丁曉霞,拉開車門介紹道:“陳支隊,這位是殷局,殷局專門從縣里趕過來接您的。”
“陳支隊,藍塘縣公安局殷正毅。”
“殷局,麻煩你。”
“談不上麻煩,要抓的是同一伙嫌犯,我們縣局責無旁貸。”
11.26專案組第二小組長、市局經偵支隊長陳龍江是上午到東廣的,本以為追查贓款很困難。申雨露一開口,贓款是怎么從鳳儀流向東廣的,倒查起來變得相對簡單,只要安排經偵民警去各銀行收集并固定證據。
種種跡象表明贓款已被余紹東走私到香港,韓處正在香港警察總部等消息,吳副廳長這會兒應該已經從深正抵達東廣省廳,請東廣省廳領導幫著協調。
作為專案組主要成員,陳龍江自然不能按部就班倒查贓款流向,現在的工作重心變成追查向海濤和郭夢辰二人下落,借市政府駐東廣辦事處的車馬不停蹄趕到三名,因為第六小組不僅在藍塘縣公安局協助下查明圖紙來源,而且查到一條關于向海濤下落的線索。
這個案子一波三折,全是錢惹的禍,戴輝被窮兇極惡的許奎團伙綁架折磨致死,現在香港又發生綁架案!
領導說得很清楚,你幫人家,人家才會幫你。
把贓款追回去是第一位的,陳龍江一刻不敢耽誤,緊握著殷副局長手問:“殷局,現在什么情況,有沒有鎖定向海濤下落?”
“陳支隊,先上車,我們邊走邊說。”
殷副局長拉開車門,把陳龍江請上警車,跟懸掛地方牌照的桑塔納司機招招手,鉆進后排一邊示意駕駛員出發,一邊介紹道:“我們民警走訪詢問發現,向海濤這些年一直在三名搞工程,三名市有很多來自南湖的施工隊,其中有一個包工頭跟他關系密切。據一個知情的南湖籍項目經理說,那個包工頭曾在他手下干過,能發財能有今天很大程度上跟他當時的關照有一定關系。”
“包工頭叫什么,在什么位置?”
“姓施,叫施健冬,今年4月份在開發區接了一個工程,手下有200多工人,全是南湖人,全是他們老鄉。掌握這個情況之后,立即安排我們刑警大隊同志和小林一起去打探,沒想到工地保安說好像見過這個人。”
南湖人在東廣很團結,其實不光在東廣,在貴省同樣如此。
一個工地兩百多民工,全是他們老鄉,先安排民警在工地周圍盯著,確認目標在里面再組織力量抓捕比較穩妥。
“太好了,太感謝了。”
陳龍江真有那么點激動,給殷副局長遞上根煙,朝副駕駛上的同事說:“小丁,這邊交給我,你再辛苦一下,在前面下車,上后面車去新海跟章平匯合,一起把申雨露先押解回去。這次出來的人中就你一個女同志,有你在方便一些,不然她在路上換衣服、上廁所會很麻煩。”
“是!”
“這么急,陳支隊,小丁的行李還在我們局里。”
“坐后面車去拿一下,涉案金額巨大,省里非常重視,限期破案,結果搞到現在一個嫌犯死了,兩個嫌犯下落不明,一個嫌犯潛逃回香港,再不押解一個回去,沒法跟上級交代。”
“涉案資金近億,壓力是不小,曉霞同志,路上注意安全,有機會再合作。”
靠邊停車,目送走丁曉霞,陳龍江支隊長同殷副局長再次出發,打開警燈、拉響警笛,一路超車,直奔三名市經濟技術開發區。
趕到目的地不遠處的一個路口,天色已大黑。
周圍全是工地,有的在燈光下連夜施工,有的工地黑燈瞎火,東廣氣溫比貴省高很多,許多民工晚上睡不著覺,三三兩兩在主干道兩側閑逛。
他們是來賺錢的,他們一樣會消費。
道路兩側有許多地攤,生活日用品、衣服、勞保用品、收音機、vcd碟片…只要夜市上有的這里全有賣,還有許多小吃攤,熱鬧非凡。
陳龍江鉆出警車,一個熟悉的面孔迎上來,湊到他耳邊說:“陳支隊,證實了,目標在里面。我剛才扮成推銷員混進去,親眼看見他正跟幾個工頭在工棚里喝酒。”
同丁曉霞一起來的專案組民警向陳龍江匯報,藍塘縣公安局刑警同樣向他們的領導匯報。
確認嫌犯在里面,陳龍江稍稍松下口氣,低聲問:“殷局,你在這邊有幾個人?”
“三個,算上我和司機五個。”
“時間緊急,來不及請開發區同行協助,再加上我和小林,七個人應該夠了。”
他們正在辦的是特大案件,公安廳副廳長親自掛帥,專案組長這會兒甚至在香港,聽半路上下車的丁曉霞說,這些天他們真是爭分奪秒。
特事特辦,大不了抓完人再跟開發區分局打個招呼。
殷副局長下意識摸摸腰間的槍,低聲道:“行,先動手。”
“謝謝。”
陳龍江看看不遠處的工地,不動聲色說:“小林,上車畫一張地形圖,研究好方案再行動。”
“畫好了。”
小林背對著馬路,取出筆記本,翻到手繪的地形圖那一頁:“他西邊第二間,隔壁全是辦公室,后面是工人宿舍和食堂。他所在的這間活動房沒后門但有窗戶,塑鋼的,后面要安排人堵上。”
地形并不復雜,堵上門,堵住后窗,嫌犯插翅難飛。
確認包括殷副局長在內的人全是便服,并沒有穿警服,陳龍江簡單分一下工,夾著小包跟老板似的往工地大門走去。
工地保安形同虛設,坐在門口抽煙聊天,對分成三撥進去的陌生人視若無睹。
這個工程不小,里面施工的不只是施健冬一支工程隊,有好幾家,現在做工程都這樣,層層分包,同一支工程隊人員流動性也很大,大門口人來人往,只要不帶工程材料出去保安一般不管。
進來了,鎖定嫌犯所在的活動房。
一個民警和司機繞到后面,防止嫌犯跳窗逃跑,陳龍江和殷副局長在小林帶領下直奔門口。
“有事?找誰?”
快到活動房前,一個戴著藍色安全帽的人喊住眾人。
只能隱約聽見里面有人說南湖話,不知道嫌犯到底在不在,陳龍江沒開口,防止他的貴省口音打草驚蛇。
殷副局長是藍塘縣公安局刑偵副局長,是一位經驗豐富的老刑警,隨機應變對他來說如同家常便飯,用一口帶著東廣口音的普通話說:“施經理在不在,質檢站的,找他有點事。”
“質檢站的,施經理剛出去,我們王工在。”
“監理辦公室在哪兒?”
“監理在前面,就是門口有水龍頭的那排辦公室。”
趁他們說話的空檔,陳龍江已不動聲色走到活動房門邊,確認四個工頭模樣的人正在里面喝酒,其中面對南邊的正是向海濤,猛地拔出槍,沖進去揪住他肩膀,用槍頂著他腦袋:“向海濤!”
“不許動,警察!”
說時遲那時快,小林和藍塘縣局的兩個同行跟進來,一個協助控制嫌犯,另外二人亮出槍警告屋里人不許輕舉妄動。
警察怎么會追到這兒,向海濤傻了。
“看清楚了,公安執行公務!”
陳龍江撿起皮包,掏出拘留證,出示證據,隨即示意小林把嚇得面如死灰的向海濤架起來,一邊搜他身,一邊厲聲問:“向海濤,我們是從鳳儀來的,知道為什么抓你嗎?”
從鳳儀來的,這下完了,向海濤如喪考妣:“知道。”
“知道就好,老實交代,郭夢辰呢?”
“他,他去深正了。”
“去深正哪兒了?”
“不知道,叫我去,我沒去。”向海濤只是一個騙子,之前并沒有被公安處理過,哪見過這么大陣仗,雙腿都嚇軟了,豈敢負隅頑抗,老老實實交代,不敢有一絲隱瞞。
“手機號多少?”
“不知道,他換號了,下車就沒見過,也沒聯系過。”
郭夢辰換號了,他同樣換號了,陳龍江從他身上搜出幾張銀行卡和三千多元現金,拿起他手機翻開聯系人和通話記錄,一時半會看不出有什么可疑,追問道:“錢呢,戴輝和余紹東分給你的錢呢?”
“公安同志,不關我事,我只負責基建,我一樣被余紹東騙了。”
怕歸怕,一旦涉及到責任問題,他不假思索推卸起來,以為余紹東跑了,戴輝也跑了,死無對證。
他絕對不知道戴輝死了的事,陳龍江連拍幾下他的臉:“到這個份上還不老實,不關你事,你只負責基建,招標用的圖紙從哪兒來的,兩百四十多萬又是從哪兒拿的?”
公安什么都知道,向海濤徹底絕望了,可又不想冒那么大風險騙到的錢打水漂,耷拉著腦袋一聲不吭。
許多詐騙犯都這樣,被抓著不就是坐幾年牢?
坐牢終究有刑滿釋放的一天,錢要是交出去就永遠回不來了。
陳龍江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怎么審出他那一小份贓款下落是以后的事,當務之急是搞清郭夢辰下落,干脆不在這個話題上糾纏,厲聲問:“同郭夢辰在哪兒分開的,他要你去一起深正干什么?”
“他不服氣,他要去找余紹東。”
“怎么找?”
“余紹東好像在深正開過賭場,他想去碰碰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