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蕾去而復返,老盧既高興又惱火。(廣告)
因為幾分鐘前,兒子兒媳和女兒女婿相繼打來電話,讓哪兒都別去,在家好好呆著,并且他們正火急火燎往思崗趕。
癌癥暫時沒搞死人,丟快丟死人了!
老盧很沒面子,不好拿小輩撒氣,只能“收拾”老馬,吹胡子瞪眼,氣急敗壞。
“你說你是老糊涂,還是想讓人看我笑話,染發染出癌癥,這很光榮嗎?老馬老馬,我盧惠生一世英名毀在你手上了,搞得沸沸揚揚,你讓我怎么出去見人?活著沒臉見人,死了都沒臉開追悼會!”
忍你十幾年,到這個份上還胡攪蠻纏。
老馬火了,很難得硬氣一回,指著他怒罵道:“盧惠生,別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是為你好!”
“為我好你就這么干,怎么交代你的?”
“幫你瞞是吧,你要是無兒無女光棍一條,沒關系,我幫你瞞,死在大街上都沒人問。關鍵你有兒有女有孫子,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你讓我怎么跟你兒子女兒交代?”
兩個老頭子吵架,韓博又好氣又好笑,提醒道:“盧書記,您冷靜冷靜,小聲點,再這樣等會兒全良莊都知道。”
雁過留聲,人過留名。
癌癥不可怕,遲早要去見馬克思,幾十年的名聲不能壞。
老盧反應過來,氣呼呼說:“被他氣糊涂了,到此為止,這件事到此為止,誰也不許再提。”
“不提不提,誰都不提。”
李曉蕾輕拍著他后背,故作輕松說:“盧書記,我回來就不走了,您找個司機跟韓博一起去南港,回家幫我收拾幾件衣服,讓司機把車再開回來。他本來打算跟我一起在這兒陪您的,陳書記又讓他去省里參加培訓。”
“我明天去單位安排工作,后天一早去江城報到,參加完開班儀式請假,請到假就回來。”
干部提拔要培訓,但培訓跟培訓是有區別的。
提副處,尤其公安系統的副處,在市里算不上什么大事。
可以安排去市委黨校培訓,可以由市政法委組織培訓,可以去省廳組織的培訓班培訓,最簡單的在市局培訓,由此可見能參加全省政法系統培訓實屬難得。
老盧不想因為自己耽誤韓博前程,啪啪啪連拍幾下桌子:“請假,開什么玩笑!小韓,你是擬任的副處級干部,不是普通老百姓。我還沒死呢,我要是死了開追悼會你可以請假。”
“您不會死,您長命百歲,能過一百二。”
“一百二不可能,兩三年沒問題。李順承癌癥多嚴重,身體多差,不也拖快一年。不說這些,說正事。”
老盧擺擺手,抬頭看著自己選定的“接班人”感慨萬千:“曉蕾,你仗義,比老馬仗義。我就知道你會幫這個忙,不會讓我失望。司機我安排,把韓博送走我們就召集基金會全體人員開會,先任命你為董事長助理。
開內部完會做股東工作,統一思想。(挨個兒打電話,兩天時間足夠,明天后天大后天…就定在后天上午,去電影院開全體股東大會。等額選舉,你是唯一候選人,保證高票當選。我往那兒一坐誰敢棄權,得票率低于99我這個盧字倒過來寫。”
以前逼人家入股,現在又逼人家投票,居然理直氣壯。
幸好選的這個董事長相當于“維持會長”或“善后會長”,當選之后的主要工作不是經營,而是在保證股東、儲戶、貸款企業及基金會全體員工四方利益的前提下,想方設法讓“良莊人自己的銀行”關門。
繼續開下去是不可能的,國務院明令取締,現在就相當于非法集資,等其它基金會全清算完你還不關門,上級真會追究責任。
李曉蕾現在考慮的不是這些,是他的病。
跟丈夫對視了一眼,趴在他肩上跟哄孩子一般哄道:“盧書記,我當董事長助理就行了,什么時候開股東大會不著急。蘆筍哥和趙主任馬上到,他們到了您跟他們走,有什么事我給您打電話。”
孩子們不知道沒關系,知道想不去抽骨髓都不行。
抽骨髓,聽著就怕人。
李順承從南港腫瘤醫院回來就剩一口氣,連話都說不出。老盧擔心一去就回不來,擔心回來之后跟李順承一樣說不了話。
他深吸一口氣,凝重說:“不行,股東大會必須盡快開,不把工作安排妥當我不會跟他們走。曉蕾,這不是小事,不能當兒戲,涉及832個股東,涉及上億存款和貸款,涉及全良莊多少個家庭。如果出問題,要是擱解放前,遭受損失的群眾能把我從棺材里拖出來鞭尸!”
退居二線時只是擔心良莊未來,現在擔心的是股東、儲戶、基金會員工及貸款客戶實打實的經濟利益。
取締的文件三年前就下達了,為什么拖到今天遲遲沒解決,就是因為“良莊人自己的銀行”搞得太夸張,一個“總行”、四個營業廳,涉及金額太高、牽扯太廣,處理不好不僅會影響良莊發展而且會出大亂子。
他不愿意去做進一步檢查,對別人是一個問題,對他來說卻不一定是。
他兒媳婦是南港市第一人民醫院外科主任、南港醫科大學副教授、碩士生研究生導師,完全可以請人帶器材過來在思崗縣人民醫院甚至在“思崗縣第二人民醫院”抽骨髓,至于確診之后的治療沒辦法,良莊沒這醫療條件,思崗都沒有,只能去南港。
韓博點點頭,李曉蕾不再說什么。
老盧讓她晚上住良莊新開的賓館,有王燕、高亞麗等好朋友在,她哪會去住什么賓館。
說到最后住小單家,小單和高亞麗在新庵上班,他家原來的樓房因為征地拆了,在基金會后面的“樂業路”重新蓋了一棟三層小洋樓。
小兩口不怎么回來,小單父親依然在工程隊干,就小單母親一個人在家,住他家又近又方便。
匆匆趕來的王燕有些失落,韓博只能把她拉到一邊解釋了一番。
“有這事?”
“跟你們沒關系,你們沒必要牽扯進來,所以曉蕾既不能住所里也不能住你家。”
良莊離思崗太遠,公安雖然是政府的組成部門,但黨委政府的許多事對公安尤其對基層民警太遙遠。
老領導和閨蜜居然極可能莫名其妙卷入傳說中的政治斗爭,王燕驚呆了,目送走韓博急忙返回所里。
太敏感,只能跟信得過的幾位老同志說。
劉旭深以為然,召集教導員老殷、刑警隊副中隊小任和老米、老康兩個職工關上門開小會。
“韓局和曉蕾什么樣的人大家清楚,韓局的家庭條件別人不知道我們幾個知道,韓局上大學的時候韓總一年就賺幾十乃至上百萬。當公安特派員時警務室財務歸我管,設派出所時依然我管,設立分局教導員管,就是擔心別人說閑話。”
王燕頭一次遇到這種事,小心臟砰砰直跳。
見大家伙不約而同點頭,接著道:“韓總現在資產上千萬,他家就缺個大胖小子,不缺錢!韓局在經濟上絕對不會有問題,曉蕾一樣不可能有問題。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人別有用心想找曉蕾麻煩,我認為我們不能坐視不理。”
小任感覺這事有些夸張,欲言又止問:“王姐,誰會找曉蕾嫂子麻煩,誰又敢找曉蕾嫂子麻煩?”
這小子,在良莊呆久了不知道天高地厚。
劉旭瞄了他一眼,冷冷說:“良莊當然沒人敢,良莊以外就難說了。”
老米不是正式民警,說話沒那么多顧忌,分析道:“韓局的擔心有一定道理,羅書記在思崗不像盧書記在我們良莊,他初來乍到沒樹立起威信就調整那么多干部,把絲綢集團賣給私人老板,讓我們思崗本地的繅絲廠從私人老板手里買高價繭,肯定有人不服。
那些人不敢跟縣委書記叫板,但可以在背后搞小動作。挑撥離間,什么事全往丁總他們身上推,羅書記要是上當受騙收拾丁總他們,就等于跟侯書記對上了,那些人就可以坐山觀虎斗。”
“丁總他們到底有沒有貪污reads;。”
“你問我,我問誰去?”
老米從老殷手中接過香煙,緊盯著小任道:“我只知道如果縣里查丁總,就有可能查曉蕾。曉蕾當然不會有問題,可她是一個女同志,懷著身孕,如果肚子里的孩子出事怎么辦?我一個職工有勁兒使不上,你們是民警,是韓局的老部下老同事,到時候你們怎么跟韓局交代!”
有可能面對是不是犯罪分子,是高高在上的紀委。
劉旭恨透了老盧,暗罵他為什么非要讓李曉蕾留在良莊當什么基金會董事長,陰沉著臉一聲不吭。
老殷這個教導員是“撿來”的,王燕資歷不夠,一下子提副科別人可能會有閑話,局里用意不言自明,先幫她占位置,過一兩年再來個平穩交接。
快退休的人,同樣沒什么顧忌。
他點上香煙,輕描淡寫說:“曉蕾不是黨員,紀委不好雙規。絲綢集團也不是國營企業,早就股份制。縣里有股份,干部職工一樣有股份,監察部的那個什么規定同樣不好適用在她身上。”
“檢察院可以,涉嫌職務侵占,開張拘傳證就可以帶她走。”小任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一臉憂心忡忡。
縣檢察院再厲害能有市政法委厲害?
陳書記多器重韓局,而且認識李曉蕾,豈能坐視不理。
老殷認為沒什么好怕的,抬頭道:“公事公辦,不管誰來,先拿手續,沒手續從哪兒來回哪兒去,我們履行職責,理直氣壯。”
“要是有手續呢?”小任急切問。
“除了傳訊還能有什么手續,跟他們說清楚,曉蕾懷有身孕,這種情況刑事案件還要辦取保候審,判刑還要監外執行呢。想了解情況在所里了解,想把人帶走免談。”
“老殷,對著干不好吧?”劉旭緊皺起眉頭,作為所長他必須考慮得更全面。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老殷平時不怎么管大事,問題卻看得很透徹,胸有成竹笑道:“劉所,換作別人這么干當然不行,關鍵曉蕾不是別人。她是市縣兩級的十大杰出青年,榮獲過省三八紅旗手稱號,是我們公安系統二級英模的家屬,他們不考慮影響我們要考慮,不能讓英雄流血流汗又流淚。”
“對啊,這關系到我們公安民警榮譽。”
王燕撲哧一笑,興高采烈說:“劉所,我們是基層模范所隊,怎么能不維護英雄模范的合法權益,怎么能不維護我們公安民警的聲譽?”
小任同樣感覺這個理由夠充分,咧著大嘴嘿嘿笑道:“這官司打到公安部去我們都有理,何況只需要來個緩兵之計,等驚動市局就沒我們什么事了reads;。”
換作別人,換作其它地方,或許可以裝糊涂,裝不知道。
但劉旭不是別人,這里不是其它地方。他是第三任派出所長,這里是“少帥”工作過并一手建起來的良莊派出所。
“少帥”這個綽號不是白來的,陳書記對他那么器重,全市公安系統他不知道有朋友。
現在情況很明朗,如果真發生那種情況,按照老殷的辦法會得罪某些縣領導,要是坐視不理,不僅縣領導不會念你一點好,反而會讓“少帥”寒心,甚至會讓所有戰友同事瞧不起。
除非調出公安系統,否則以后永遠抬不起頭。
劉旭不再猶豫,命令道:“從現在開始加強‘興業路’巡查,沒波及到曉蕾最好,要是波及到,要是有人來,我們及時出警。王燕,你研究下法律法規,到時候盡可能做到有禮有節。”
“是!”這就對了么,要是真坐視不理以后哪有臉見人,王燕樂得心花怒放。
“我呢?”小任躍躍欲試,生怕所長把自己忘了。
初生牛犢不怕虎,他這體格就很“牛”。
劉旭想通了也沒那么緊張了,忍俊不禁笑道:“你出警,你沖在前面,我和老殷打圓場,這樣能有個回旋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