偵破刑事案件,尤其命案偵破是一件很專業的事,所以公安廳設刑偵總隊、市局設刑偵支隊、縣局設刑偵大隊。
指出一個大概方向就行,專業的事讓專業的人去做。如果大事小事全要過問,那就是外行指揮內行。
原來兩條線,現在加上一條線。明天怎么順著這三條線查,人員怎么調配,由三個負責具體偵辦的人慢慢研究。
走出會議室,教導員辦公室門關著。下樓一看,陳興國果然坐在接警臺里學習怎么用筆記本電腦。
同志們累一整天,明天仍要繼續,轄區治安不能因此受影響。
張曉翔副局長去永陽警務室,劉旭副局長去李莊,指揮中心主任在丁湖。法制隊長小徐和交警隊長楊萬勇在柳下河大橋卡口。老殷守在“西部大開發”工地,思良公路西段有許多工程機械和堆積如山的建筑材料,決不能發生失竊,老殷一步不能離。
非常時期,他這個教導員一樣要值班。
“會開完了。”
“開完了,他們在研究明天的部署,”韓博走進接警臺,俯身問:“洪大那邊怎么樣,人有沒有解救出來?”
陳興國放下鼠標,回頭苦笑道:“晚了一步,收買女孩的家伙腦子有點問題。發現買來的媳婦不聽話,好好說不行,打又不管用,整天要在家盯著,地里活顧不上,出去打工更不用想,害他什么都干不了。一氣之下,居然把女孩轉賣掉了。”
“轉賣?”
“所以說他腦子有問題。”
陳興國站起身揉揉腰,接著道:“小高說三臺縣公安局倒是挺幫忙,安排民警一起去解救,準備做相應的善后工作。結果因為事先沒摸摸情況,不光撲了個空,而且打草驚蛇,讓第二個收買女孩的家伙,帶著女孩在親戚掩護下跑了。
好在第二個收買的人一樣是農民,沒出過遠門,應該跑不遠。三臺縣公安局領導比較重視,安排民警在汽車站布控,在主要路口設卡,洪大、寧益安和小高正在三臺縣局同志協助下做其親屬工作。”
朱主任一定協調過,又是開省廳牌照警車去的,對方當然要重視。已經布下天羅地網,一個收買被拐婦女的農民帶著一大活人,他能跑哪兒去?
韓博點點頭,沒再問,順手拿起電話,撥通張局的手機。
當陳興國面匯報完大概情況,只聽見張局在電話那頭問:“小韓,這個沒頭沒腦的案子,你是怎么看怎么想的。”
“從已掌握的情況看,兇手在拋尸時盡可能采取過防止尸體上浮的措施。換言之,第一拋尸現場應該在柳下河大橋南北四五公里內。我們這邊的自然環境您是知道的,柳下河東岸根本沒像樣的路,只有一條防汛堤。
柳下河大橋有治安卡口,柳南橋、團結橋和柳中橋附近有我們的二級警務室,并且走訪詢問確實沒發現可疑人員,兇手從我們這邊拋尸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要么從柳下拋的,要么從船上拋的,只有這兩種可能。”
韓博和陳興國對視了一眼,繼續說道:“我個人的想法很簡單,把該做的工作做完,該查的全去查一下,能查出蛛絲馬跡最好,實在查不出來沒辦法。分局轄區這么大,工作那么多,不可能把寶貴警力全壓這上面,何況壓上去也沒用。”
這起命案與其它命案不同。
如果被害人是轄區居民,案子一時半會兒破不了,被害人親屬會找乃至會鬧。要是影響惡劣到一定程度,要是搞得人心惶惶,縣領導會責令公安局限期破案。
水漂的無名尸就不一樣了,沒人找沒人鬧。何況尸體是在河中央發現的,案件管轄權“有爭議”。
有偵破條件當然要破,不具備偵破條件誰來也沒用,張局認同得意部下的想法,沉吟道:“盡人事,聽天命。先查幾天,實在查不出什么就收兵。”
夜深人靜,不摁免提一樣聽得清清楚楚。
張局態度明確,分局不存在破案壓力,陳興國終于松下口氣。
韓博掛斷電話,回頭苦笑道:“從調入公安系統到現在,一共辦理三起大案。一起塵埃落定,就剩收尾。一起主犯仍逍遙法外,一起極可能成為懸案。破獲率33.,就是33分,及格線都沒達到。”
“別給自己太大壓力。”
陳興國拍拍他胳膊,循循善誘說:“這跟學習不一樣,不是只要用功就能考出好成績的。破案有時候靠運氣,運氣沒到,你想盡辦法也沒用。就像張局說的,盡人事聽天命,把該做的工作全做一遍,我們至少問心無愧。”
“只能這么自己哄自己了。”
韓博不無自嘲的笑了笑,抬頭看看掛鐘上的時間,從接警臺抽屜里取出7號車鑰匙:“陳所,我去傳達室叫上老米一起出去轉轉。聯防隊員全在休息,許多警務室沒人,后方空虛,不巡一圈不放心。”
其他基層派出所從來沒巡邏這回事,一樣沒良莊分局這么多警務室。
換作以前,陳興國絕對會認為有些小題大做。但現在不是以前,現在是分局教導員,想把分局建成模范基層所隊,轄區決不能再出亂子。
“去吧,早去早回。”本想建議吳永亮開車,可小伙子明天一樣要參加行動,陳興國話到嘴邊又收了回去。
叫上米金龍,打開警燈,緩緩開車分局大院,先去集市轉一圈。
巡邏,不需要開多快,在丁字路口刻意停了停。
警務室變成派出所,派出所又變成分局,“外來和尚”越來越多,米金龍地位一落千丈,靠著副駕駛座椅上唉聲嘆氣說:“韓局,老王轉正了。”
“轉正,這可是好事,回頭讓他請客。”
“就轉了個正,工作不怎么樣,安排他去食堂幫忙,跟校工一樣給教師和學生做飯。”
教不了學,當不上總務主任,良小能怎么安排?
其實工作崗位不重要,重要是身份變成了公辦教師,變成了國家干部,退休待遇跟職工是完全不一樣,比職工都干不上的民辦教師強多了。
韓博知道他心里不是滋味兒,岔開話題問:“老米,轄區情況怎么樣,老百姓對我們的看法有沒有點改觀?”
這是正事!
他整天在外面忙,許多事顧不上問。就算問,一些人也不會跟他說實話。
米金龍立馬坐直身體,抓著扶手道:“薛紅星老婆賣保險,她認識幾個人,她能賣給誰?薛紅星不光自己幫她賣,還讓永陽警務室的幾個聯防隊員幫著賣。打著分局的幌子,跟收上繳似的,挨家挨戶推銷,我小舅子說群眾很反感。”
賣保險無所謂,保險公司是國家的,老百姓買保險至少有個保障,關鍵你不能打著良莊公安分局幌子變相強賣。
撤并之后對丁湖李莊永陽三個派出所的老同志一直很客氣,嚴格管理也是在循序漸進推進。
之前沒提醒那是“不教而誅”,關鍵我提醒了,給你們打過預防針。陳維光和陳興國兩任教導員三天兩頭組織學習,法制隊小徐不斷重申紀律。
韓博不想放任他繼續干這種有損公安民警形象的事,一邊權衡著怎么處理比較合適,一邊不動聲色問:“除此之外呢?”
“潘天奎好像在跟人合伙做什么生意,跟他借,跟你借,在外面借了很多錢。我去過幾次李莊警務室,只見過他一次。跟甩手掌柜差不多,把事全扔給聯防隊員。”
米金龍非常清楚身邊這位是什么樣的人,根本不擔心“告密”會不會被人知道,將他知道的民警和聯防隊員存在的問題一股腦說完。
隊伍存在的問題比想象中更嚴重,看來不能再循序漸進。
韓博暗暗決定明天找個時間跟陳興國研究一下該怎么治理整頓,放緩車速在鎮政府門口掉頭。汽車大燈在一個門面前一掃而過,赫然發現前面多了一個店,招聘上寫著“北河水餃”四個大字。
“餃子店,剛開的?”
“韓局,這個,這個老板娘你認識。”
米金龍反應過來,苦笑著解釋道:“顧新貴媳婦開的,她老家不種水稻不養蠶,我們這邊的活兒不太會干,想做點小生意,就開了這個店。畢竟有兩個孩子,不能全靠老顧老兩口。”
把人丈夫抓回來開公捕大會,人帶著倆孩子千里迢迢追過來尋夫。
明明秉公執法,可心里卻有那么點不是滋味兒,韓博撓撓頭,輕描淡寫問:“顧新貴判了沒有?”
“判了,他媳婦不知道受誰指點,帶倆孩子去被捅傷的人家磕頭作揖,人看她們母子可憐,寫了一份諒解書,對判決多少起到一點影響,有期徒刑八年,沒上訴。”
“輕判。”
“盧書記好像也做過工作。”
“怎么哪兒都有他!”
“他那人就這樣,狠得時候比誰都狠,好的時候比誰得好。”
米金龍回頭看看陰影里的小店,一臉壞笑著說:“餃子店生意不錯,老良莊人全知道她從北河追過來找顧新貴,愿意等顧新貴坐完牢的事。看她可憐,照顧她生意。有些人來其實不是為吃餃子,只是想看看她到底長什么樣。
早上生意最好,中午也不錯,一個人忙不過來,公公婆婆過來幫著洗碗打雜,一天賺兩三百,集市賣早點的就她最賺錢,快頂上富嫂了。人看見她就想起顧新貴,想起顧新貴就聊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