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言的內心本來就對這次取士改制充滿怨言,所以才會忍不住在禮部對那些新官發泄。筆~趣~閣.iquge.nfo
他這頭還在氣悶著呢,現在倒是好了,竟有人敢來這兒鬧事了。
他正想下車,倒要問一問,到底是誰這樣放肆。
結果那車夫期期艾艾地勸說著夏言別下去,就在這時,卻聽到那人聲鼎沸之中,似乎有人在叫:“將那夏言叫出來,倒要問問他,他是哪一朝的禮部尚書。真是目無王法,目無綱紀,這件事,決不可罷休!”
聽到有人直接呼出了自己的名諱,多少有些心高氣傲的夏言頓時震怒了,那車夫卻是噤若寒蟬地道:“大人,好漢不吃眼前虧,咱們還是自后門進去吧,這里有數百上千人呢,再往前走,就怕會遭致意外。”
說著,這車夫直接撥了馬頭往后衙進去。
這后衙本是一些閑雜差役進出的地方,夏言堂堂尚書,從前是從未從這門進去過的。
這里倒還冷清,夏言匆匆下了車,遇到了幾個差役,這些差役都是震驚地看著夏言,或許是想不到夏部堂竟會灰溜溜地走這個門,等他們確認這就是部堂大人的時候,夏言早已是走遠了。
夏言繃著臉,匆匆地趕到了部堂里,幾個堂官正一臉的面如死灰,一見到夏言來了,便有一人苦著臉來稟告道:“大人,大人,不妙,不妙了,今兒一早,外頭就突然有讀書人在此聚眾,其中為數不少是新晉的舉人和進士,他…他們…”
夏言只冷著臉,不發一言。
心里卻已經在冷哼,這些人,自己不去找他們的麻煩,他們倒是敢找本官的麻煩了。
真是欺人太甚!
他倒要看看,這些新官有什么能耐。
可細細一想,他又覺得很不對勁起來,甚至越想越是覺得,這些人就好像是約好了的一樣,而且這里是禮部,不是什么普通地方,那些人讀書人能不知輕重嗎?
怎么著,莫非是有人在背后搗鬼?
重點是,這么多的讀書人聚眾,都是有功名的人,一兩個倒還好說,十個八個也好打發,可是數百上千的,就不是這么一回事了。
夏言沉了沉眉,冷聲道:“呵…為何不將人驅走?”
“驅不走!”堂官如是稟告道:“人實在太多了,鬧得很厲害,可畢竟都是讀書人,差役們都不敢動手…”
“呵…”夏言冷笑一聲,他一下子就明白了。
他冷冷地道:“這是有人故意要給老夫難堪呢。這樣也好,且看這些跳梁小丑要鬧到什么時候,不必去理會,明日廷議再說。”
他放下了話,竟當真不再理會這事,便埋頭去處理案牘上的事了。
等忙里偷閑的時候,夏言便如往常地取了報紙來看。
可這一看,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了,這報紙,竟都是指著他這堂堂禮部尚書的鼻子罵的,真真豈有此理。
而在這禮部外頭,一開始參與的,還只是一些新晉的舉人和進士,他們大多都在翰林和各部里觀政,今日卻是索性紛紛告假,一齊到了禮部之外,是專程來這里鬧的。
等到了后來,許多人也聽到了動靜,氣氛就開始變得不太一樣了。
讀書人讀書,終究還是為了功名,從前大家考八股,是將八股當作是敲門磚,雖然朝廷改制,大家一開始都是難以接受,可無論如何,現在這新制也不是完全一無是處的,比如…從前舉人雖有地位,可要做官,卻是千難萬難,比如從前,金榜題名的人,即便是加上舉人,也不過數千人而已,可現在,能做官的機會卻是大了十倍,即便只是九品末流,卻也足以讓人心動了。
歸根到底,是因為讀書…難啊。
多少人皓首窮經,花費了一輩子的努力,最后還是在這千軍萬馬的獨木橋中被擠落下去,一輩子不得翻身。
一旦考不中,這輩子便永遠抬不起頭,讀的這四書五經,全然無用。
從前說八股好的,無非是那些得意的讀書人罷了,可這樣意氣風發的讀書人又有多少呢?
而事實上,絕大多數的讀書人,他們是沒有機會得意的,又因為他們無法得意,所以他們連說話的資格都沒有。
甚至在士林里,也得論資排輩的,資歷老的,那自然是可以說話,文章寫得好的,意氣風發,自然聲音也大,可其他人,那就呵呵了…滾一邊玩泥巴去吧,你也配叫讀書人?
而現在,這改制過的科舉,卻真正是給了另外八成人,一個新的機會。
誠如那中舉之前的范進一樣,他們的生活,壓抑得可怕,被人嘲諷,連自己老丈人都瞧他不起,這是為什么?因為太難考了,因為自己并不擅長八股文。
可是現在…機會卻是來了,三年之后,還有春闈,又是取三萬人,所以許多心灰意冷的人,現在又開始撿起了書,雖然這一科沒有中,可是下一科,卻還是極有希望的,即便是二等舉人,那也是官,那也足以吐氣揚眉,甚至有些家境優渥的人,讀了幾十年的書,難道就甘愿這樣混吃等死嗎?
也正因為如此,商學和律學的書籍脫銷了。
陛下給了大家一個新的機會,一個給你們改變命運的機會,機會就在眼前,若是不抓住,難道真要做一輩子的腐儒嗎?
當今天的報紙一開賣,大家方才知道,原來這位夏部堂,竟是如此作踐的新晉的舉人和進士,這使不少人的心里發寒了。
于是他們讀著書,卻開始心不在焉起來。
自新政推行之后,天下可謂是動蕩不安,這也使得許多人心開始難定了。
朝廷朝令夕改,也不是沒有可能啊。
更多的人,在默默地觀望著。
次日一早,夏言的心情更不好了,可謂是怒氣沖沖的,他是憋了一肚子氣啊。
那些人是誰找來的,十有八九就是葉春秋!你葉春秋一個外臣,竟是干涉起朝廷的事了,改制倒也罷了,居然還如此作踐老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