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春秋只朝巴圖蒙克點點頭。筆~趣~閣.iquge.nfo
提到琪琪格的時候,葉春秋才想起自己和巴圖蒙克的關系也算是復雜的,真要較真起來,巴圖蒙克算是他的岳父,可是他們所處的地位,注定了他們最后得兵戎相見,所以當巴圖蒙克提到琪琪格,葉春秋就更沒有話什么可說了。
雖葉春秋只是簡單的點頭,巴圖蒙克倒是笑了起來,笑里似乎又有了輕松,接著道:“方才我們說了我們的仇怨,可就算以后要刀劍相向,那也是以后的事,至少今日,你我可以共謀一醉,我尚且敢在你們漢人的眼皮子底下求得一醉,你葉春秋敢嗎?”
葉春秋心里雖是一直有著戒備,卻也被巴圖蒙克的這種灑脫的氣概所感染,便撫案道:“請上酒來。”
上了酒水,還有韃靼人烹制的烤肉,二人各自悶頭喝酒吃肉,一杯杯水酒下肚,這雖是黃酒,可是喝得多了,葉春秋也不免有些醉醺醺的。
迷糊之間,聽巴圖蒙克大笑道:“看來你的酒量也是不淺啊,這很好,很好,草原上的男兒,當是如此,無論是韃靼人,還是漢人,但凡只要想好好在草原上活著,這喝酒是必須的,不能喝酒的人,怎么能制服得了那些桀驁不馴的人呢?草原上的一個首領,要使人信服,只有三點…”
巴圖蒙克伸出了手,接著道;“這其一,便是要能喝酒,你若召見各部首領歡聚一堂,再沒有酒水能增進他們的友誼,使他們對你親切了。這其二…”巴圖蒙克說到這里,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啪啪作響,豪氣干云地接著道:“便是自己的實力,這便是你說的有能者居之,我能打死你,你就得聽我的,你不聽,我就將你和你族人的腦袋懸掛起來,擄走你們的女人和牛羊,讓你們知道代價。”
“這其三…”巴圖蒙克帶著幾分醉意,笑吟吟地道:“就是這個…”他拉出自己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血管,道:“你知道我的先祖成吉思汗意味著什么嗎?其實當初的蒙古,哪里有今日這般?那時候可是百族林立,可是為何今日只剩下了蒙古諸部?”
說起這個,葉春秋也有此疑問,便拉起了精神,道:“愿聞其詳。”
巴圖蒙克看了葉春秋一眼,驕傲地道:“其實這就如同你們漢人一樣,難道當真人人都是漢人?不,不是的,因為做漢人好,做漢人,在關內便不是蠻夷,所以人人都是漢,我記得你們還在先秦之時,尚且還有越人、東夷人,還有且蘭、巴人、蜀人,因為你們強大,所以接受你們的禮法,讀寫你們的文字,到了后來,便也祭祀你們的祖宗,最終,放眼關內,人人皆漢。”
“我們也是一樣的,自我的祖先成吉思汗之后,草原上的各部都臣服在蒙古部之下,人人以自居蒙古為榮,于是這個也是蒙古人,那個也是蒙古人,乃至于時至今日,依舊如此。”
“畢竟,祖先的功績實在太過偉大了,這在我們關外的人眼里看來,便是如此,以至于到了現今,雖已過了數百年,人人傳唱的,依舊是他的豐功偉績,其余匈奴、突厥、契丹也有雄主,卻都不及先祖之萬一。所以想要在草原上立足,使所有人屈服,就得靠這個…血統,成吉思汗的血統,黃金家族的血脈,這…也是關鍵,在這里未嘗沒有像曹操那樣的人,他們篡奪了大位,可是很快就會被人推翻,你道是為何?就說我年幼的時候,父親早喪,風雨飄搖,卻依然能有今日,又是為何?就是因為這里的人都信服他,他們都認自己是成吉思汗的子孫,都只信服黃金家族。”
“有了這三點,這大漠之中,就再沒有人能比得過你,你便是最尊貴的王者,用你們漢人的意思來說,喝酒是親和,實力是根本,而血脈,便是所謂的道統,三者缺一不可。”
葉春秋默默地記下這些話,不由帶著幾分感慨道:“看來也是和關內也沒有太多的分別。”
巴圖蒙克搖頭道:“是啊,確實是沒有什么分別,只是在這關外,這是人人明白的道理,可是在關內,你們的文人卻在這其上添加了許多美好和華麗的詞藻,將這三者掩飾住了,在關外就不一樣了,關外苦寒,每一個人都在掙扎求生,這里的每一個人的心思都是想著怎么吃飽肚子,怎么穿暖衣服,或是怎么熬過一個艱難的冬天,又或者是活過新的一年,當然產生不出多少不事生產的文人,在這苦寒之地,只有戰士,求生便是一切。”
說到這里,巴圖蒙克感慨道:“可是我愈發覺得,關外會有大變故,這變故或許并非是壞事,可…這和韃靼人,和本汗先祖流傳下來的傳統無關,你我之間何嘗有什么深仇大恨呢?不過…都想立足,都想在那關外生存,各自堅持自己的傳統,嗯…就像你們漢人說的那樣,想要堅持祖宗們給自己留下的祖法罷了…”
說到這里,巴圖蒙克的神情陰郁起來,默默地呷了一口酒,而后舒服地躺在了虎皮椅上。
葉春秋也分不清巴圖蒙克的話是否出自肺腑,不過這沒關系,因為雙方都很清楚,無論對方今日說了什么,是否不共戴天,在不久的將來,雙方還是要刀兵相見,至死方休的。
只是今日,他第一次發現,巴圖蒙克也是有人的一面,只是這個人性被他隱藏得太深。
又或者是,在韃靼人之中,他身處高位,而他本身過于聰明,看得實在太深刻,洞悉了人性,方才懂得隱藏自己。
聰明人的話,當然只能和聰明人講,難道你能去和一個只知道嗷嗷叫的舉起刀來砍人的家伙說這些‘喪氣話’嗎?
葉春秋搖搖頭,也跟著喝了一杯水酒,只是巴圖蒙克今日告訴自己的三樣東西,他卻是記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