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尋常人見到了大頭兵,大多數時候并不會有什么感覺,因為對于他們來說,戰爭和殺戮距離他們的生活實在過于遙遠,外敵不曾見到,反而軍民相處,不免會有摩擦,何況太祖皇帝制定的衛所制,本就導致兵不是兵,農亦非農,是以,軍民之間的矛盾可謂極大。
可是在這里,再富裕的人,即便他腰纏萬貫,可是此刻卻也如風中的飄葉。投入這草原之中,也不過是滄海一粟而已。
于是,只要明白現在自身處境的人,當看著即將奔赴前方守衛他們的新軍,便頓時深深地感到這些新軍成了他們唯一的依靠。
面對那帶著敬佩和信賴的注目,鎮國新軍生員們沒有嘈雜,甚至連眼睛都沒有半點分神,只是一如既往地沉默跨步而去。
他們全副武裝,整齊劃一,腰間是鋼壺,是匕首,有長劍,手中是步槍,步槍上上了刺刀,刀尖微微上斜,閃爍著非同一般的寒芒,沉寂地在所有的人群跟前走過。
而路旁兩側的人們的情緒,卻是跟這些新軍的反應形成鮮明對比,人們的情緒終于爆了發出來,無數的喝彩聲此起彼伏的響起,猶如沖破云霄。
巡警們開始出動,大多數巡警,除了招募而來,另一方面則是一些退役下來的新軍生員,這些人是骨干,很快便締造了一支巡警的隊伍,人數并不多,五百上下,平時還覺得人手充裕,在這個時候,就顯得很是不足了。
在這刺骨的寒風之中,依然還是有人覺得不安,他們本是逐利而來,人的貪念導致的所謂幸存者偏差,可是當真正示警的牛角號響起,他們方才開始不安。
在面對人身安全面前,終究是人最為脆弱的時候。
只是這時候,一臉肅然的葉春秋卻是出現了,他騎著馬,跟在了新軍生員們之后,徐徐前行。
一件皮襖子,外頭罩著一件棉質的披風,便是葉春秋的全副裝備,只是腰間,卻依然騎著一柄長劍。
他的出現,卻是惹來了許多的低聲議論。
“鎮國公也去嗎?”
“鎮國公百戰不敗,有他在,就好了。”
人們看到這個年輕的青年,皆是露出了更深的信賴,甚至連不安也漸漸削減了不少。
對這些,葉春秋則是充耳不聞。
事實上,在青龍的外圍,早葉春秋的預先吩咐下,這里已經挖掘了工事,由三十多個炮臺和錯綜復雜的溝塹組成。
這溝塹完全是按照后世的戰壕來進行挖掘,彎彎繞繞,卻如一條護城河,將整個青龍容納其中,主干的戰壕和延伸出來的支線,還有專門的給養、彈藥庫房,從防水欄到馬刺,再到鐵絲網和地下武器倉庫與指揮所,甚至有些戰壕配備了食堂與地下衛生所要用到的廁所。
這樣的工程,對于青龍來說,可謂是小兒科,雖然模仿了后世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樣式,但是因為這個時代敵人的火力不強,所以葉春秋大大地降低了戰壕的標準,再加上這里本就是草原,土質松軟,倒也不必用什么水泥去灌澆,只需加固即可。
這戰壕,完全是一個獨立的空間,火炮早就搭建起來,用的火炮型號與戰艦上的火炮不同,因為不必考慮后坐力因素,所以往往炮身巨大,牢牢固定在戰壕的某些重要關節之處,炮兵是專門挑選的,總計三百余人,火炮則有七十余門。
為了操練在戰壕中作戰,一改從前的列隊射擊模式,王守仁也算是下了苦功,操演之后,立即制定了戰壕守御的操典,再在這個基礎上,進行不斷的修改和補充。
在戰壕里,專門的醫務室亦是滿編,足足三十多個大夫和學徒,藥品充足,隨時可以應對突發的情況。
這里還有專門的地窖,負責儲存食物和清水,這里天寒地凍,倒也不必特意去擔心食物的儲存情況,而且食物大多以干糧為主。
所有人就位,各自駐扎在自己的駐點。
指揮的行營已經點了數盞馬燈,炭火也已經燒起,里頭的設施一應俱全,從案牘到輿圖,還有望遠鏡以及筆墨紙硯,甚至還有專供葉春秋休息的小室,沙發就擺在輿圖的墻壁之下,除此之外,還有專門的會客室,以及文職的公文室。
來到了這里,葉春秋一屁股坐在了這沙發上,臉上看不出太多的情緒。
可只有他知道,為了這個冬天,他已經等了太久,他的性子素來沉穩,倒是不急,但卻有著幾許期待!
從現在起,一直到大雪紛飛,整個草原變成白茫茫一片開始,他都要在此坐鎮,以備不時之需。
此時,葉春秋朝站在一旁,隨他一起來此的唐伯虎招招手道:“輿圖。”
唐伯虎飛快地打開了墻壁上的簾子,簾子后,一幅巨大的輿圖頓時展現在葉春秋的眼前。
這幅輿圖和其他輿圖不同,里頭標記的,除了必要的地形和河流之外,便是各處的牧場分布。
足足四萬人分布在各個牧場,而現在,他們每一個都極有可能成為那些韃靼人的獵物,現在…
在這天寒地凍之中,葉春秋深深吸一口氣,才道:“一切,都只能靠他們自己了。”
說到這里,葉春秋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眸頓時多了幾分幽暗,口里隨之喃喃道:“陛下,若是你也在該有多好啊,在這里,至少我還可以找個人說說話,研究一下這巨大的輿圖。”
葉春秋念及于此,又不免嘆氣。
此時,離青龍并不遠的鴻源牧場里。
正有哨馬不停蹄地趕到了這里的大營,他口里發出示警:“有韃靼人,有韃靼人,胡人來了,胡人來了…”
這撕心裂肺的嗓音,頓時讓整個鴻源牧場沸騰了。
所有人的心里的第一個反應,都不禁閃出了一絲恐懼,這確實是讓人覺得恐懼的事,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精神緊繃起來,而后不自覺地開始朝向朱老大的帳里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