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春秋沉默著,卻是一言不發。
歷來皇帝不急,總是會急死太監的,葉春秋雖非皇帝,可是現在他是主角兒,大家都盼著他索要什么恩賜,見他有條不紊的樣子,心里都不免著急。
劉健、謝遷嚇得有點肝顫,若是葉春秋要錢糧,這就完了,國庫里的錢只有這么多,這分明是逼死內閣的節奏啊。
王華呢,倒是很希望葉春秋換個郡王當一當,王爺嘛,尊貴,往后自家女兒可就是實打實的王妃了。
話又說回來,大明還沒有異姓在活著的時候被封為郡王的先例,這個例子一開,似乎又違反了大明的祖法。
想到這個,令王華又不免糾結起來。
至于其他許多人,就沒有內閣諸公想的這樣深遠了,他們想的,更多的卻是,這葉春秋到底想要什么。
哎呀呀,急死了,能不能來一個了斷?你這樣磨磨蹭蹭,扭扭捏捏的,說的好聽叫謙虛,說的不好聽,叫矯情。
葉春秋這時候終于張開了口,一副正欲要說話的樣子,眾人立馬豎起了耳朵。
只聽葉春秋道:“陛下,鄧御史現在還在獄中,可是這一次,他是拼死除賊,亦是勞苦功高,陛下能否恩準,將其釋放?”
呃…就這個?
所有人面面相覷,覺得這葉春秋有點瘋了。
雖然大家知道你很不好意思,可是這個要求,也太低了。
朱厚照也是愣了一下,不禁有些無語。
只見葉春秋正色道:“臣弟只有這么一個要求,鄧健與臣弟,曾結拜兄弟,現在論功行賞,豈能令他身陷囹圄呢?所以,請陛下格外開恩,臣弟感激不盡。”
這一番話出來,令不少人失望,而事實上,其實大家就是湊個熱鬧罷了,這就好像觀賭一樣,大家才懶得理你有什么節操,賭桌上有什么賭品,對許多人來說,他們是求之不得你壓上重注,最好來一次梭哈,這樣才讓人看著津津有味。
現在其實大抵也是如此,大家巴不得葉春秋弄出一個大新聞來,偏偏葉春秋的要求,低得讓人發指。
可是…
朱厚照反倒是心中一暖,他被感動了。
猛地,朱厚照想起了一些舊事,他依稀記得,兩三年前,在那大同回京的路上,自己和葉春秋結拜的是三個兄弟,其中就有鄧健,只是朱厚照當初,不過是急著和葉春秋結拜,不得已之下,才答應了葉春秋的要求罷了。
可是無論如何,朱厚照和鄧健也是結拜了的,這兩年,朱厚照對鄧健有一種本能的疏遠,因為這個人實在有那么點兒討厭,說穿了,惹人煩。
葉春秋這一席話,卻是提醒了朱厚照。
朱厚照現在心里便想著,呀,那鄧健…也是他當初結拜的兄弟啊,春秋這個家伙,確實是挺仗義的,這么大好的機會,他沒有想到自己,卻是想到了鄧健,他對鄧健尚且如此,對自己這個兄長,難道還會差嗎?
朱厚照覺得自己的眼光實在太好了,葉春秋這個兄弟絕對是值得擁有的,他沒有看錯了,絕對沒有看錯人,這才是兄弟。
想了想,朱厚照反而有些慚愧了,鄧健雖然討厭,可終究是是三兄弟之一,轉念一想,這本是該他做的,怎么能讓葉春秋來做呢?哎呀,何況這一次,分明是鄧健誅上高郡王,也算是立了大功了,若是將他釋放,當做賞賜,那他這個皇帝還要不要臉了?
朱厚照立即道:“葉愛卿所言甚是,僉都御史鄧健忠義可嘉,不但無過,反而有功,朕自該大加褒獎才是,不過…”
他說到這里,頓了頓,才繼續道:“不過…這本是朝廷應有之義,這樣的大功臣,本就該厚賜,這一次不算,這可不是什么要求,再來過一次,葉愛卿,你還要什么賞賜?朕有言在先,朕現在可是開了金口了,無論你要什么,朕都予以滿足,你莫要總是想著別人,想一想自己,美女要嘛?銀子呢?好吧,銀子你多,朕封你王爵吧,或者…你自己說吧。”
呼,百官的心情就如同是坐過山車一樣,起初的時候,都不禁佩服葉春秋人品高潔,畢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面對如此大的誘惑,而想著別人,那僉都御史鄧健,也算是一條漢子了,雖然招人討厭,可是他的言行,卻是教天下人佩服的,葉春秋首先想到他,令不少人對葉春秋既為葉春秋覺得可惜,又感到敬佩,這鎮國公果然是狀元出身啊,和尋常的勛貴不同,這是圣人門下,單憑這份心思,就足以教人佩服了。
也因為如此,陛下說這一次不算,竟也無人反對,甚至許多人覺得這是理所應當之事。
葉春秋抿了抿嘴,卻是知道這一次掙了個很大的名聲,一個人拒絕了誘惑,卻將這大好的機會拿去拯救一個朝廷的忠臣,這是足以讓人傳為佳話了。
這時候,只怕自己再提任何過份一些的要求,都會讓人不覺得過份了。
既讓陛下燃起了兄弟之情,又讓百官們心中贊許,而且想必用不了多久,今日之事便可傳為佳話。
最重要的是,葉春秋知道,以朱厚照的性子,是肯定不會將這一條算數,所以…現在自己終于可以放心大膽地提出過份的要求了。
語言的藝術,就在于此啊。
自然,葉春秋雖玩了一個小花招,卻也做好了陛下可能將這一條作數的準備。
本心上,葉春秋確實是很在乎鄧健的,當初設計了一連串的圈套讓寧王朱宸濠跳下去,不就是為了救鄧健嗎?
現在既能救了鄧健出大獄,又能得到封賞,這就像是你去買東西,本只是想買這件東西,沒想到還來了個買一送一!就算是沒有東西送,你這東西本也是要買的啊!
此時,葉春秋不假思索地道:“陛下鴻恩浩蕩,臣弟尺寸之功,怎敢居功?而今陛下既然開了金口,臣弟也只好生出一些私念,若是陛下非要恩賜,就請給臣弟一些封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