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春秋平時是極少去酒肆里閑坐的,可是今日,卻是很出奇,竟是很有興致地在內東城尋了個酒肆。筆|趣|閣。。
此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明亮的月兒在夜空中高高地掛著,照耀著整個繁華的京師。
在這酒肆的三樓廂房里,正燈火通明,幾個伶人拿著琵琶端坐一旁撥弦清唱,這兒的窗盡都換上了水晶玻璃,所以窗是關著的,卻依舊能看到街上的行人,卻又將街外的喧鬧隔絕開。
而從這里往外眺望,正好能看到街的對面庭院幽深,那盧家的府邸雖不能一覽無余,卻也算是東城一景。
葉春秋靜靜地坐在桌子跟前,手里拿著酒杯,一臉輕松地吃著酒。
幾個伶人則是相互對視了一眼,覺得這個來客很是奇怪,點了最好的一桌酒菜,卻是孑身一人,叫人來彈唱,卻似是無心欣賞,整個晚上只是一個人默默地坐著,自飲自酌,似乎連喝酒都只不過是養成的習慣罷了,而并非如那愛酒之人那般,去嘗其中的滋味。
他緘默不言,在這兒坐了一晚上,總共沒有說超過三句話,可是他面容俊秀,特別是他的眼睛很好看,清澈照人,只是細細去打量,卻又發現這清澈之內又多了幾分幽深,猶如是不見底的黑井,永遠無法探知到最底。
此人身上的衣衫,似乎也和尋常的讀書人沒什么分別,唯獨引人注目的,就是他腰間別著一柄長劍,他人坐下,長劍及地,也不解下,然后似是漫無目的地喝著酒水。
只有在伶人們唱到江南最時新的《桃花扇》時,這少年方才輕輕一挑眉毛,似乎有所觸動。
這些伶人閱人無數,除了技藝,平日最擅的便是察言觀色,一見葉春秋的面部有了一些反應,便更加嫵媚動人地唱起來:“俺曾見,金陵玉樹鶯聲曉,秦淮水榭花開早,誰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
轟隆…
就在此時,只見在這街的對面,那盧家的深深庭院里,突然電光一閃即逝,一聲巨大的轟鳴,使這棟小樓仿佛都在搖晃,頓時,盧家的建筑開始竄出了火苗,火勢漸大。
只見街上的人也驚慌失措起來,發出了各種尖叫,便連水晶玻璃窗都無法隔絕。
盧家附近大亂,在這繁星點綴的夜空之下,葉春秋看到火光之下,有人抱頭鼠竄。
在這廂房里,幾個伶人也是花容失色,弦音戛然而止,那清唱之聲變成了驚叫。
幾個人驚得丟了琵琶,失措地躲到了屋角,亂做了一團。
這時,那幾個伶人卻是訝異地發現那奇怪的少年卻像是沒事人一樣,他的臉上甚至依舊帶著如初冬陽光一樣的笑容,眼眸里還映射著對街的火光,他側目看著那幾個伶人,而后才是站了起來,慢慢地踱步到幾個伶人面前,見一個伶人跌落在地,發髻已亂,便伸出手,道:“莫怕,只是對街走火了而已,很快就會有人來救火的,不會波及你們。”
他的聲音很輕也很淡定,目光帶笑地看著那伶人。
這伶人聽著葉春秋的話,猶豫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伸出了纖手,葉春秋便輕輕捏住了她的手腕,將她拉起來,隨即放開了她的手。
這伶人的臉色不禁浮出了一絲緋紅,她這種出身的人,即便是羞紅,也大抵是偽裝出來的,可是看著這個俊俏年輕而特別的少年,這紅到了耳根處的羞意卻絕非偽裝,她正待要致謝,葉春秋卻已回過身。
只見他身上懸掛的長劍,方才來時給人一種可笑的感覺,明明是讀書人的裝扮,卻還帶著一柄劍,現在卻一丁點也不讓人覺得可笑。
此時,他從袖子里摸出了一錠銀子,足足有十兩重,完全足夠在這里消費數十次,可是他看都沒有看銀子一眼,將銀子擺在桌子上,而后朝她們道:“今兒,就聽到這里,會帳了。”
了字出口,人已徐徐動了身,打開了廂房的門,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長街上有些混亂,許多人看到盧家躥起的火光,這時知道沒有殃及自己,所以雖還有人不安,卻已有不少好事者在街的對面觀看了。
大量的差役和兵部的五城兵馬司已是匆匆而來,開始救火。
一些五城兵馬司的官兵甚至開始驅逐好事者,葉春秋只遠遠佇立著,過不多時,又見錦衣衛快步趕來,氣勢洶洶地沖了進去,可是很快,他們便沒有方才的神氣活現了,反而是垂手出來,此時聽到有人大叫著訓斥:“我自己會走,我不過是玩竄天猴不小心發生了意外,這怎么了,這也要治罪嗎?你們就這樣不將我姐姐放在眼里?狗一樣地東西,我是那種仗勢凌人的人嗎?燒了人家屋子,這罪,我認了,有什么不能認的?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呢!我不過是個小侯爵,當然該跟你們走一趟,來吧,是上鐐銬還是枷木,你們自個兒選,我現在很忙,一炷香起碼是幾十兩銀子上下,趕緊的,別耽誤本候的寶貴時間。”
穿著魚服的錦衣衛們一臉吃癟的樣子,卻是反駁這人的話,甚至有個百戶陪著笑,對那個人做了個請的姿勢,仿佛是請那人往北鎮撫司的方向走。
那人和身后跟著的另一個‘從犯’便囂張地背著手,在一干錦衣衛的擁簇下離開。
葉春秋將目光收了回去,卻又落在了黑暗中的幾個偽裝成百姓的人的身上,這幾個人一直死死地盯住盧家的出入口,一動不動。
過不多時,只見從盧府里,有個人匆匆帶著兩個人出來,一輛馬車停在了門口,這人急匆匆地上了仙鶴車,馬車立即動了。
而此時,那幾個一直盯著盧府大門的閑漢各自抱著手,目光一直隨著馬車,急忙地推擠開了人群,遠遠尾隨著那仙鶴車而去。
大火…漸漸熄地了,只是天空中,仿佛多了一層薄霧,氣味刺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