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面對這亂糟糟的局面,卻有人出班,正是吏部尚書張彩。
張彩正色道:“陛下,今日之事,爭議巨大,臣以為,非要德高望重之人辨明是非曲直不可。臣舉一人,可以主持公道。”
保和殿里總算安靜了一些。
某種程度來說,這樣的爭吵確實沒有什么意義,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實在有些不像話。
只見張彩抿嘴一笑,繼續道:“周王殿下德高望重,即是宗室,又乃陛下尊長,對陛下忠心耿耿,陛下何不請周王殿下議罪呢?”
這個要求是無法拒絕的。
因為張彩不說也罷,可一旦推薦了周王,朱厚照若是搖頭,不免顯得對宗室刻薄。
何況周王確實是德高望重,自文皇帝以來,周王世系都是皇帝在宗室中倚重的力量,凡是歷代天子有什么對宗室的政策,第一個站出來支持的,往往就是周王,何況當代的周王更是赤膽忠心,這是人所共知的事,否則朱厚照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召周王入京。
無論是劉瑾,或是張彩,其實都明白這是一筆糊涂帳,唯有周王殿下出了面,代表了數百上千的宗室來施加一些壓力,這葉春秋才方能被釘死。
朱厚照遲疑一下,才道:“好吧,準了,就請王叔來辨明是非吧。”
他這一準許,劉瑾、張彩和那劉宇頓時大喜過望。
他們很清楚,葉春秋的罪不在于他做了什么,也不在于是否得到了天子的寵幸,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宗室們對鎮國府有所疑慮。
周王殿下心憂社稷,接下來就…呵呵…
周王朱睦柛一直冷眼旁觀著這一切,他是經歷過風浪之人,也不急于表態,只是今日上演的一幕,讓他終于知道為何自己在開封時,總聽到許多天子胡鬧的傳聞了。
作為王叔,朱睦柛對朱厚照也是無言以對,可是天子就是天子,你就算有所不滿,又能如何?
心里嘆息一聲,接著他冷靜出班,一絲不茍地朝朱厚照行了大禮,才道:“臣何德何能,豈敢擅專?懇請陛下另請高明。”
朱厚照自覺得這是一筆糊涂帳,也不知會鬧到什么時候,心說既是王叔,就你了。他看向朱睦柛,努力朝他使眼色,而后道:“久聞王叔賢明,王叔不必客氣。”
朱睦柛也就頜首,沒有再惺惺作態了,這件事,本來宗室是不該管的,可現在鬧到這個境地,實在該有個收場不可。
他長身而起,目光落在了葉春秋的身上,這目光略略有些嚴厲,葉春秋便朝他作揖。
接著朱睦柛又看向劉宇,劉宇目光赤紅,一副懷恨在心的模樣,可是見朱睦柛看來,卻還是恭恭敬敬地朝他一禮。
劉瑾笑嘻嘻地看向朱睦柛,滿心拭目以待的期許。
反而是一直沒有做聲的王華憂心忡忡,顯然,朱睦柛的決斷,理應是最后的裁決了。
宗室對于劉瑾當權,一直沒有太大的爭議,誰都清楚,劉瑾不過是個奴婢而已,陛下胡鬧無妨,畢竟劉瑾這樣的人,陛下只需一道旨意,就可以賜死。
可是朝中對葉春秋的爭議卻是頗大,隔三差五的,總會有一些抱怨出來。
周王所代表的,自然是宗室的利益,他會秉公而斷嗎?
只見周王此時笑道:“懇請陛下升座。”
朱厚照還坐在沙發上呢,這朱睦柛多半也是見朱厚照坐在殿中的沙發上,實在是看不過眼了。
“好。”朱厚照倒也干脆,便起身升座,高高地跪坐在御案之后。
周王則朝朱厚照拜倒道:“臣今受命,陛下既授予全權,那么是否容請陛下一言而斷?”
朱厚照遲疑了一下,看向葉春秋,有些猶豫不決。
葉春秋卻是一臉冷靜,不發一言。
朱厚照這才像是下了決心般,道:“好,朕也準了。”
站在一旁的劉瑾終于舒出了一口長氣,唇邊浮出了一絲得逞的笑意。
大局已定。
這一次,且看你葉春秋怎么死。
此時,朱睦柛臉上現出幾分肅然,沉聲道:“劉芳一案,不可再論!”
朱睦柛一言而出,語氣顯得尤為的堅定,卻是讓所有人無法反駁。
劉芳的事確實不能再吵了,再吵,就牽涉到了天子,你們這些做臣子的,難道要讓天子作為笑柄嗎?
這第一句話,就極力維護了天子的威嚴,下一刻,朱睦柛又脫口而出:“再有論劉芳者,當以誹謗君上論處,諸公…以為如何?”
不論劉芳的罪,某種程度就是,葉春秋那一夜殺劉芳,也就不能繼續追究了,無論是劉芳罪大惡極也好,是葉春秋膽大包天也罷,到了這里,已經結束了。
內閣諸公紛紛點頭,覺得很有道理。
倒是劉宇一聽,心里滿是委屈,不得不看向張彩。
張彩卻是在心里贊嘆周王高明,作為親王,插手朝中的事是有很大忌諱的,現在首先就先鞏固皇權,一下子使他在這件事上,處在了一個超然地位,讓任何人挑不出刺來。
張彩便朝劉宇頜首,劉宇心里想,周王既出了面,這葉春秋肯定是要倒霉的,只要葉春秋最后沒好結果,這件事,再繼續糾纏也罷。
就是此時,朱睦柛特地走到了劉宇面前,捋須道:“劉公以為如何?”
既然心里有了計較,劉宇只好苦澀地道:“一切憑殿下做主。”
朱睦柛便又點頭,道:“既不論劉芳,那么接下來,葉春秋自是無罪,葉春秋…”
無罪…
劉瑾、張彩和劉宇有點懵了,心里說,這是不是欲擒故縱?先說無罪,再論其他的罪?
葉春秋上前,朝朱睦柛行禮。
朱睦柛則是看著也葉春秋道:“你鏟除安化王叛亂,功在社稷,承蒙陛下青睞,而今即為鎮國公,理當效忠天子,勤懇用命,切不可仗著年少,切不可居功自傲,而目空一切,知道了嗎?”
葉春秋深深地看朱睦柛一眼,作揖道:“謹遵殿下金玉良言。”
朱睦柛那方才緊繃的臉,終于露出了幾分微笑,道:“小小年紀,能知所進退,很是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