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關這種地方,不比江南那些富饒之地,這里的人生活簡樸,性情也要實誠一些,雖然不至于都是滴水之恩、涌泉相報,可是葉景但有差遣,卻是無人敢拒絕的。
只要這葉景不是倒行逆施,效仿那周東度,甚至只要節制一些,都可換來大家的感激涕零。
終究是因為寧夏已受了數年的中官之苦,對他們來說,情況已經糟糕得不能再糟糕了,再壞,根本就無法去想象了。
所以只要稍稍做出一丁點善政,便足以讓人稱頌。
葉景的心里豈會不知,自家兒子讓自己來做這個‘好人’,怕就是存了這個心思吧。葉景終究還是身負了接替周東度的職責,雖然此前是來背黑鍋的,可是現在…結果卻是截然不同。
葉景又是吩咐了幾句,讓大家各司其職,各安其份,接著命人抄了幾份榜文,四處張貼,再之后便是清點糧庫、武庫,還有收攏殘兵。
這些本地的文武官吏,很快就起到了作用,他們終究盤踞在這里多年,對治下的事知根知底,一旦決心將功補過,這時候是絕不敢偷懶的,只一兩日的功夫,寧夏便恢復如初。
便是連那些尸首,也都進行了收殮和掩埋,這時代的人,講究的是入土為安,兩位中官的動作,并沒有過份,甚至對于亂兵的家屬,也不曾侵犯。
相較于葉景忙于應付各種人物,葉春秋則是躲在房里,開始搜腸刮肚地想著上捷報的事。
現在安定的還只是寧夏城和附近的州府,可是再遠一些,只怕還有混亂,朝廷差不多在七八天后,也該收到安化王謀反的消息了,葉春秋并沒有在第一時間去報捷,乃是因為他必須詳盡地奏報前因后果,否則朝廷不分青紅皂白,直接對安化王的亂黨進行殺戮,這就有違了葉春秋的初衷。
他索性將所有的問題都歸咎在周東度和安化王二人的身上,等到一份奏疏洋洋灑灑上萬言寫出,已是三日之后的事,除此之外,還有對忠烈之士的提及,那被誅殺的十幾個官員,也請朝廷進行褒獎和撫恤。
剛剛叫人將奏疏寄出,葉景卻是急匆匆地跑來:“春秋,春秋…”
葉春秋從未見過葉景這樣的激動過,等到葉景沖進來,竟像孩子似的,捋著袖子露著手臂道:“春秋,老太公…老太公讓人快馬送來了書信。”
葉春秋很悲哀地看著葉景,他很能體會葉景的孝心,或許是離家久了,對葉老太公日夜思念吧,現在葉老太公只是來了一封書信而已,老爹就樂成了這個樣子。
哎…愚忠愚孝啊。
可是當初,既然如此孝順,為何要和自己的娘私奔呢?
想到這個,葉春秋心中一凜,可見他娘在老爹的心中分量何其之重。
他正待說話,葉景卻是一把抓住葉春秋的肩,語氣激動地道:“靜初…靜初有了身孕…有身孕了…”
轟隆…
葉春秋瞪直了眼睛,宛如一聲炸雷,竟是讓葉春秋頓時石化了。
靜初有身孕了?自己要有孩子了?
他有點站不穩,禁不住道:“誰的?”
葉春秋只是條件反射罷了,倒不是當真疑心,只是聽到這消息,一時慌張無措,不知該說什么好,又許是受了后世風氣的影響也是未必…
葉景卻是頓時暴跳如雷,居然如孩子一般一把掐住葉春秋的脖子道:“逆子,逆子啊…你說的什么混賬話,你…你…你說這樣的話,真真是豬狗不如。”
好不容易葉景放開了他,葉春秋方才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卻滿是喜悅地道:“兒子知錯了,呀…我有孩子了?”
雖然討厭熊孩子,可這完全是因為熊孩子是別人家的啊。
所以得知這個消息,葉春秋陡然地在心里生出了一股暖流,他忙是接過葉景手中的書信來看,果然是葉老太公送來的,嗯,靜初有了身孕,千真萬確。
嗯?竟是腹中隱隱作痛?葉春秋不由地皺起了眉,雖然在書信中,葉老太公只說并無大礙,可是葉春秋不禁開始擔憂起來,真的沒有大礙嗎?這個時代,身懷六甲的危險性實在太高了,即便是后世,都有諸多現代醫學無法規避的問題,何況是幾百年前的現在?
葉春秋越看越是憂心,不禁道:“爹,靜初只怕…”
葉景是早就細看過書信的,看著葉春秋臉上明顯的憂慮之色,這才意識到什么,不知道是為了安慰自己,還是安慰葉春秋,忙是道:“或許只是你大父危言聳聽罷了,你不必擔心,吉人自有天相。”
葉春秋想了想,才道:“兒子略懂一些醫術,若是不能伴在靜初的身邊,只恐放心不下,現在寧夏已是平定,父親乃是中官,理當在此清理官田之事,寧夏的事,兒子想要拜托父親,兒子現在歸心似箭,只愿立即回京,留在這里也是無益。”
葉景倒是沉吟起來,想到將有孫子了,心里不免歡喜,可是對王靜初的情況也較為憂心,兒子的確該早些回去,隨即便道:“你說的很有道理,你該回去照顧靜初,這里事,有為父處理就足夠了,事不宜遲,你明日清早就出發吧。”
雖是憂心家里妻兒,可是想到又要父子別離,葉春秋的心情又不免復雜,不禁深深地看了葉景一眼,道:“現在大亂雖平,可是終究還是有隱患,父親…”
葉春秋確實是有些擔心的,寧夏才剛剛安定而已,現在這寧夏的文武,多是戴罪之臣,能不能將他們壓住,不只需要威望,更需要不少手段,他怕老爹應付不來,若是再滋生亂子,那可就糟糕了。
葉景看出兒子的擔心,便淡淡一笑,道:“春秋,正因為如此,為父才更應當在此應付這一切,為父也需要一個機會。”他深深地看著葉春秋:“所以無論最后的結果如何,為父都想試一試,否則…我這個做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