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亂軍已被殺得有些怕了,若不是因為畏懼叛亂的失敗,而使自己遭來滅頂之災,只怕絕大多數人寧愿跑得遠遠的,越遠越好。
他們小心翼翼地向前靠前,而鎮國新軍依然不動,黑暗之中,月色之下的銀甲武士們,身上仿佛鍍了一層光暈,這些一個個沉默的人,只是做著他們操練時最基本的動作,平端鋼茅,等候著接下來的暴風驟雨。
一下子,竟是沉默了下來,卻也只是維持了一下子,而后終于有人爆發出怒吼:“殺!”、
“準備!”
身后的喊殺,已是越來越近。
葉春秋至王府大殿,已有不少侍衛想要殺來,葉春秋手持長劍,卻是一咬牙,厲聲道:“許杰!”
不需什么命令,許杰諸人已知到了最緊急的時刻,毫不猶豫地挺矛與這些侍衛鏖戰一團,葉春秋沒有理會這些侍衛,一劍刺透了一個侍衛的心臟之后,身子一躍,跳上了白漢玉階,快步搶上大殿,而后猛地抬腿一踹,這大殿的銅門竟是不堪他的力道,搖搖欲墜之后,殿門轟塌。
葉春秋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從天狼堡一路殺來,而今終于抵達這里。
他手拖著劍,劍尖在地上的銀磚上劃過一道痕跡,發出吱吱吱的刺耳聲音。
徐徐到了殿中,葉春秋抬起眸,看到了安化王。
安化王果然就在這里,依然還是上次那般,一身雍容,帶著華貴,他竟頭戴著通天冠,身穿著天子才有的冕服,靜靜地看著葉春秋,只是眼眸帶著居高,宛如責怪臣子無禮的君王。
朱寘鐇一動不動地盯著葉春秋,突然從口中道:“葉春秋,你好無禮。”
葉春秋沒有說話,他依舊一步步都上前。
在銀殿之前,十幾個武士已是如臨大敵,紛紛舉刀,看著步步走來的葉春秋。
朱寘鐇冷聲道:“楊伴伴安在?或是已被你這亂臣殺了?”
葉春秋很直接地點頭。
朱寘鐇挑了一下眉頭,而后突然哂然而笑,道:“楊伴伴乃是看著朕自幼長大的,真是可惜。”
而葉春秋依然徐徐而動。
朱寘鐇臉上的表情變得肅然起來,虎目帶著威嚴,沉聲道:“葉春秋,你若是棄暗投明,為朕效命,以你的才能,朕必定重用于你,當年文皇帝靖難,身邊的近臣,哪一個不是顯達于諸侯,恩榮遠在宗室之上,難道你要為那正德賣命嗎?”
只是葉春秋依然往前而來,卻沒有回話,他又繼續道:“正德此人,不過是個昏聵之主,望之不似人君,他寵幸奸佞…”
葉春秋已至銀殿之下,七八個武士已是挺刀而上。
葉春秋屏住呼吸,他雖是疲憊到了極點,身上也不知留下了多少創口,可是此時,一旦凝住心神,立即便精神百倍。
長劍破空,快如出洞毒蛇,葉春秋的一劍刺入一武士的胸膛,而后迅捷收劍,呼吸之間,腳步一錯,躲過一柄長刀的致命一擊。
此時,葉春秋的耳邊響起了朱寘鐇的嘆息,而后道:“卿本佳人、奈何從賊?天下苦那偽君久矣,你既來了關西之地,理應可以看到,這里是何等的滿目瘡痍,這一切,都是拜他部下的奸臣所致,到了現在,你還要執迷不悟嗎?葉春秋,你該迷途知返…”
呃啊…又一武士倒下。
葉春秋劍如游龍,招招都是必殺,剩余的幾個武士眼見如此,即使往日再如何勇猛,卻也不禁心生寒意。
而朱寘鐇依然在說著:“葉春秋,你既在朝中,想必也知道那正德的為人,他是如何,你心中必有計較,朕素有賢名,為天下人稱頌,朕只問你,朕與那正德,誰更似人君?你但凡有些良知,也理當為朕效命,你要做千古的罪人嗎?”
最后一個武士已經萎靡倒地,葉春秋一步步地走上了銀殿。
朱寘鐇看著已經近在眼前的葉春秋,他打了個冷顫,卻依然努力地擺出威嚴的樣子,忙道:“朕乃太祖血脈,文治武功,你今日若是弒我,必定后悔莫及,葉春秋,你效命于我…朕受命于天…朕才該得萬民臣服…”
葉春秋看著眼眸中已經泄露出驚恐的朱寘鐇,毫不猶豫地舉起了長劍,劍如閃電,下一刻,狠狠地刺入朱寘鐇的咽喉,葉春秋才一字一句地道:“你不配!”
長劍自朱寘鐇的后頸穿出,朱寘鐇的眼睛不可思議地瞪著葉春秋,他癱在自己的銀座上,激烈地顫抖,大口大口的血吐出來,最后他雙腿一蹬,已是氣絕。
葉春秋收劍,甚至懶得再看他一眼,徐徐走出了殿去。
殿外依舊喊殺如雷,夜風襲來,葉春秋有一種由身到心的疲憊,幾個在殿中角落的宦官瑟瑟發抖,在以為葉春秋不經意的時候溜了出去,口中發出凄厲的喊聲:“陛下…陛下死了…陛下…陛下…”
這凄厲的聲音,對于許多亂軍來說,比那手雷還要恐怖,方才還在喊殺的人,這一刻竟都露出了錯愕之色,他們的聲音戛然而止,越來越多的人在歇斯底里地大吼:“安化王死了,安化王死了…”
似乎那勃勃野心也隨著安化王的氣絕而隨之消失殆盡,只留下了無數茫然的人,接著有人丟了武器,轉身便逃,而后到處都是劫掠的亂兵,還有那抱頭鼠竄的逃兵。
已經沒有人再在乎那所謂的黃圖霸業了,所謂的從龍,也成了可笑的空想,此時,人皆為螻蟻。
葉春秋就這樣在月色下,抱膝坐在白漢玉階上,口中依然輕喘著氣,看著遠處無數的燈火,已經分辨不清誰是鎮國新軍,誰是亂軍。
又或者,他已經不知該如何去判斷是非對錯了。
初來這個世界,他有許多的愿景,想做一個閑散的小地主,若能得到一個功名,自然再好不過,可是真正對這個世界有了接觸,葉春秋已無法去做這個選擇,世事難料,而他隨著那些世事,做著他曾經從沒有想過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