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此時,砰的一聲,火銃聲響了,鉛子出來,卻是自葉春秋的身側劃過,啪的一下,直接打爛了葉春秋身后的船板。
“放下你的刀,再敢亂動,便將你們打成篩子,瞎了眼嗎?”那香主厲聲一喝。
此時,葉春秋的舉動已經吸引了越來越多的人,這邊傳來動靜,導致棧橋上其他叛賊也被驚動,又有數十人上來,一個個明火執仗。
葉景這時候道:“春秋,莫要激動,他們想必只是劫匪…”
看著烏壓壓的一百多人,個個殺氣騰騰,葉春秋心里不禁無語,真是見鬼了啊,漕船都有人敢劫。
此時他惦念著老爹的安危,另一方面,也沒有自信在十余柄火銃的銃口下逃生,還有這百余亂賊,只怕也不是省油的燈,葉春秋想了想,心里雖還算鎮定,卻是將手中的長刀丟下,淡淡道:“我們包袱里有銀子,我等不過是過路的讀書人,若要銀子…”
那香主精神一震,指揮若定道:“拿下了。”
接著便數十人蜂擁而上,將葉春秋和葉景綁了,等被押下了船,葉春秋這才發現,無數的漕船擁堵在這里,前頭被人橫了鐵索,船只根本過不去,到處都是叛軍,還有諸多亂民混雜一起,吆三喝四。
這香主突然過來,與身邊的人密語幾句,接著走到被綁得結實的葉春秋和葉景面前,獰笑道:“想不到還是兩個進士公,這就好極了,呵呵…”
葉春秋朝他人畜無害的笑笑:“學生不過是途徑之地。”
香主冷冷道:“少廢話,將他們二人押好了,送去左營。”
此時天色昏暗,葉春秋也分不清途徑,只知道這通州似乎半座城都被這些‘亂賊’控制,到處都是亂民,葉景一路上倒是安慰葉春秋,低聲道:“這些人很有章法,不是尋常的小蟊賊,若只是蟊賊,反而可能濫殺無辜,春秋…我們乖乖束手就擒,想來他們不會隨意大開殺戒,這是近畿,朝廷的官軍很快就會到,到時自然會來解救。”
葉春秋頜首點頭,不露聲色的觀察著這些人,看押他們的人,顯然大多都是訓練有素,倒像是正兒八經的軍隊,不過也摻雜了許多亂民,這些亂民就沒有章法得多了,四處開始劫掠,搶奪財物,整個街巷早已是一片狼藉,偶爾遠處會起火,便傳來凄厲般的叫聲,在這昏暗的天空下,尤顯恐怖。
他們是以香主和壇主相稱,而且相互行禮時竟是雙手合掌,莫非是和尚?
這不可能,和尚怎么會造反?
葉春秋一面‘渾渾噩噩’的走著,一面開啟光腦,開始詳查資料,噢,正德四年,北通州發生一件事,那便是白蓮教造亂,朝廷將其剿滅,殺賊數百人。
這是一件極小的事,可是為何現實之中,顯然不只是小小的亂子這樣簡單。
葉春秋瞇著眼,沉思起來,似乎這一次作亂很不簡單,史書之中語焉不詳,只是寥寥幾語,發生這樣的事,作亂到這樣的規模,竟只是三言兩語?
噢,得查一查白蓮教才好。
等他大致已經有了一些資料在胸,待回過神來,卻發現自己已被送到了一處營地,這兒竟有一處地牢,這些亂賊推搡著葉春秋進去,便聽到里頭傳來嚎叫。
“呀…打死我吧,忠臣死節,吾所愿也,啊…啊…啊…你們這些裝神弄鬼的狗賊,萬箭穿心的亂黨…呃啊…來,給個痛快,用鞭子抽我是什么本事,用那狼牙棒砸我天靈蓋,吾不懼死也…呃啊…打折了我的腿又何用,我的腿反正已經折了,狗賊活該千刀萬剮,等吾皇天兵一到,爾等區區小賊,轉眼便灰飛煙滅,狗賊…狗賊…亂臣賊子…呃…呃…”
聽著很耳熟,似乎這個聲音像是聽過,有一種同樣配方、同樣味道的感覺,葉春秋父子二人面面相覷,接著二人被后頭的衛兵隔開,葉春秋被推搡進了一處牢房。
牢房中很昏暗,葉春秋被人推進去,腳步打了個踉蹌,卻是不小心一踩,黑暗中踩著一條腿,這人立即發出了嗷嗷的叫聲,厲聲道:“瞎了眼嗎?打擾本侯爺修仙,本侯爺在緊要關頭,你竟…”
葉春秋也是無語,偏偏渾身綁成了粽子,只好道:“學生萬死,還請見諒。”
這人便冷哼一聲,道:“差一點就得道了,小子,你是誰,竟也有資格關在這樣重要的地方,喂喂喂,守衛,過來,這是什么意思,我堂堂壽寧侯,如此重要的人犯,竟和一個如此不甚緊要的人關在一起,這是什么意思,瞧不起我是嗎?”
一個守衛一臉兇色地過來,厲聲道:“閉嘴。”
這人就不敢做聲了,只是低聲的咕噥:“亂臣賊子,果然…”
后頭的話,葉春秋聽不甚清,不過聽他自稱壽寧侯,葉春秋似乎對這個人大致有了些了解,此人…是張太后的嫡親弟弟?據說在弘治和正德兩朝很是吃香,壞事做盡,一生之中遭遇了無數的彈劾,卻依然屹立不倒。
葉春秋心里想,歷史之中對于這件事輕描淡寫,忌諱莫深,難道是因為和這個壽寧侯有關嗎?
這人又盤膝坐下,開始闔目低聲呢喃,像是頌唱經文,葉春秋便索性在角落里想著脫身之計,過不多時,便又聽外頭道:“那個自稱什么姓鄧的家伙倒是硬氣得很,打折了腿他還在叫罵,若不是因為他是朝廷命官,蔡壇主早有吩咐,劉香主當真要打死他。”
葉春秋苦笑搖頭,竟真是鄧建…
鄧大人還真是…命運多舛啊,話說他不是早半日下船嗎?難道是因為下船之后遇到了匪徒?真是造孽,他這個脾氣,再加上天生一副嘲諷臉,還真是…
葉春秋無法用語言去形容,想到自己現在的處境也是夠糟糕的,便帶著滿肚子的憂心昏昏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