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兆豐怒視著葉春秋,繼續道:“本官熟讀兵法,這兵家的事,難道會不如你這小小的舉人,現在見不著倭…”
倭字剛出口。
就在這個時候,這烏黑的海面上突然出現了一點點的光亮。
有船來了…
唐兆豐咽了咽吐沫,幾乎是一下子癱坐在了地上。
真有倭寇?真有倭寇來襲?
他眼睛都直了,居然當真有倭寇來襲,那海上的燈火,在這濃夜之中,顯得格外的光亮,而最可怕的是,居然有七盞。
能出海的船,必定都是大船,唐兆豐確實多多少少知道一點海中的軍事,七盞燈,就是七艘船啊,而且這樣長途奔襲的海船,必定是在千料以上。
倭寇…只怕有六七百人,這是最保守的估計。
六七百…
他腦里冒出諸多的念頭,倭寇偷襲,登陸的多是散兵游勇,很少集體出動,所以一般倭人登陸,打家劫舍,大抵也就是數十人至百人的規模,燒殺劫掠一番之后,未等官兵圍剿,便已逃亡出海。
畢竟人少,更為隱蔽一些,老話不是說得好嗎,船小好調頭,更為靈活,不需要補給,不必有其他的擔心,而這一次…居然來了六七百倭寇。
這些倭寇,個個都是亡命之徒啊,經常數百官軍去圍剿數十倭寇,居然被倭人殺的片甲不留,可是現在…
唐兆豐第一個念頭就是…逃。
逃得遠遠的,這么大規模的倭寇襲擊,根本不是海寧衛可以抵擋。
他媽呀一聲,頓時一攤黃水自雙GU之間流出來,帶著腥臭。
葉春秋嗅到了這股不太好的氣味,短劍自他的脖子上放下來,他手持著劍,也是緊張,為了讓自己心情輕松一些,不免自嘲的想,難怪…這兒叫做黃水灘了。
“叫醒所有人,準備迎敵。”
葉春秋拍醒錢謙,錢謙迷茫地張目,然后看著遠處的燈火,禁不住也打起了冷顫。
真有倭寇,而且數量還是不少,這…糟了,早知真有倭寇來,自己跟著葉春秋跑來這兒做什么,賺錢?有錢賺,沒命花啊。
葉春秋卻是安撫他道:“我們在此埋伏,可以殺他們措手不及,何況我們已經挖了陷阱,埋了諸多的火藥和火油,他們一旦遭受襲擊,必定陣腳大亂,正可以將他們格殺干凈,錢指揮,一旦這股倭人登陸,則無數寧波軍民百姓就要遭殃,錢指揮擔負警戒之責,一旦如此,難道就不怕朝廷降罪嗎?今日只有奮勇殺敵,不但可以保一方平安,更是建功封侯之時,這是天賜良機,學生讀書人,尚且不怕,錢指揮有何懼之?”
這番話鞭辟入里,讓錢指揮心中稍稍平靜,最后咬咬牙,抽出了腰間的刀,將身邊的千戶、百戶統統叫醒,道:“葉神醫料事如神,倭人果然來襲了,哈哈,正中我海寧衛的圈套,叫醒所有人,準備迎戰!”
錢指揮是個很有心思的人,這個命令傳達的也很是巧妙。
他自知海寧衛這些人是什么尿性,聽說有大規模的倭寇來襲,哪里還敢接戰,一般情況,備倭衛的官兵是用五倍至十倍的官兵才有勇氣圍剿人數稀少的倭寇,像今日這樣人數相當的情況,是尤為少見的。
所以他一口咬定了葉春秋料事如神,料事如神嘛,既然想好了對方來襲,當然也有取勝之道,所以自然就不必讓大家擔心,除此之外呢,便是告訴大家,倭寇已經進入了圈套,意思就是說,大家守株待兔,只需要跟著去爭功就可以了,倭寇人再多,有什么可怕的,殺他奶奶的,這哪里是什么危險,分明是機遇啊,有錢大家賺,有功大家分。
葉春秋聽到這句話,心里也只有苦笑,他知道這是趕鴨子上架,也知道這些人未必靠得住,只是事情緊急,也只能鋌而走險了。
此時拂曉的晨曦微微透出了一絲的光線,使得遠處的巨大船影開始露出了雛形。
緊接著,倭人開始放下了小舟,似乎準備登陸。
葉春秋握緊了短劍,沒有做聲。
他屏息等待。
一炷香過去。
灘頭上,幾艘小船已經登上了攤手,接著便呼呼喝喝的跳下了數十個倭人,倭人們發出各種的叫聲,似乎在呼喚同伙。
兩注香過去。
越來越多的倭人開始上岸,許多倭人開始進入了陷阱的埋伏地點。
灘頭不易點燃火油和火藥,所以真正陷阱的位置是在岸上數百米之外。
越來越多人開始上岸,他們開始進行休整,或許是因為長途跋涉,許多人體力有些透支,有人索性席地而坐。
三四百人已經登陸了。
這些人一個個筋疲力盡的樣子,或坐或臥,等待著后續的人馬。
人數應當在七百人左右。
這個數字,足以讓人吃驚,至洪武年到現在,倭人這樣大規模的行動可謂是鳳毛麟角,葉春秋曾經查過資料,三百人以上倭人登陸東南沿岸的襲擊,一支手都可以數的過來,真正倭人開始大規模侵擾沿岸,是在嘉靖之后,由于倭國內亂愈來愈嚴重,更多破產的武士成為浪人,蜂擁開始進入東南沿岸。
而現在這個規模,至少在正德年間,已經算是空前絕后。
葉春秋深深吸一口氣,他腦海里,許多人走馬燈似的走過,老爹、舅父、舅母、青霞和曼玉,還有太爺,許許多多的人,他緊張的渾身已被汗水打濕,可是他的目光,依然透過了林隙,觀察著動靜,一刻都不敢放松。
倭人開始筋疲力盡的前進,他們顯然不想在灘頭上休整,而想選擇一個更為隱蔽的地方,因而浩浩蕩蕩的人,開始朝著葉春秋的方向而來。
距離自己,不過是數百步。
林中開始出現不安的氣氛,許多人低聲驚恐的道:“這么多的倭寇…”“啊…我們打不過他們的。”
武官們不得不呵斥他們,將這些不安彈壓下去。
這些聲音,幸好被潮水拍打沙灘的聲音所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