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健怒了,他心里便有一個聲音,啊呀呀…春秋小賊,我鄧某人絕不容你這樣的小賊猖狂。
于是下筆千言,那光禿禿的狼毫筆,窸窸窣窣的開始要將剩余的毛掉光,鄧御史寫的過于激情了,對于筆也是折磨。
在窮酸手里,連筆都這般被豬狗不如的作踐。(作者君的破鍵盤淚流滿面)
一篇錦繡的彈劾奏疏作成,鄧健痛快淋漓。
舒服啊。
他忙是收了奏疏,覺得自己一刻都不能呆了,這家徒四壁的所在,這里的空氣仿佛都沉重無比,難以藏下為蒼生諫言的鄧御史,鄧御史連忙出了門,他的‘腳疾’神奇一般的好了。
匆匆趕到都察院,迎面遇到個同僚出來,這人一見他,眼睛一亮;“鄧兄,你的腳疾好了?哎呀呀,正要尋你,上次拜讀了你的詩,真真是傾慕啊,真要討教詩詞之道,不料總不見你來當值坐堂…”
鄧健冷笑,覺得這家伙的話刻薄無比,他別過頭去,傲慢無比的道:“我有公務。”
這就是趕人了,很不給面子,就差直接很不屑的跟他說,滾去一邊玩泥巴去。
“…”同僚毫不猶豫的走了,雖然都察院里各種神經病都有,沒幾個人是正常的,一個個像打了激素的斗雞,隔三差五都要嗷嗷叫一下方能發泄下,可是似鄧健這樣更惡劣的,還是離遠一些的好。
半柱香之后。
鄧健便將自己的奏疏拍在了僉都御史大人的案頭上,他這一次幾乎沒有任何轉圜余地,不似從前那樣,自己寫了一封奏疏,還請大人過目,或者說,請大人指教,他幾乎是用不可置疑的口氣:“請大人立即加急奏報朝廷,下官已經留檔了。”
留檔的意思就是,他已經沒有跟任何人商量,直接在都察院備份,這份奏疏,已經非要發出去不可,不可能重新修改,或者是都打回去,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否則都察院這兒留檔的奏疏與遞入宮中的奏疏有出入,就是很嚴重的事,有欺君之嫌,這樣的做法,某種程度就是為了防止在奏疏投遞過程中,出現人為的毀壞或者是瞞報。
僉都御史張紹抬眸,看著這個臉上稚氣未若的御史,想發火,又不知該怎么發,只好心里搖頭,依然一副淡定的樣子:“噢,好吧,知道了。”
能怪他什么呢?
張紹看著神氣活現離開的鄧健,覺得這個家伙,就如當初的自己,初生牛犢不怕虎,總是動不動就莫名亢奮。
但是他漸漸也會和自己一樣,磨掉身上的菱角,這火爆的脾氣,最終也會被未來仕途上一件件一樁樁的事而沉淀下來。
張紹拿起了奏疏,看到了葉春秋三個字,也是皺眉,這就難怪了,難怪鄧健要暴怒了。
嗯,發出去吧,反正已經留檔了,而且…似乎鄧健那兒也沒有了轉圜的余地。
那個葉春秋…倒是見了鬼,居然遇到了鄧健,被鄧御史咬住的人,能有好嗎?
張紹心里搖頭,覺得有些可惜,在都察院久了,他很清楚這份彈劾奏疏的分量,彈劾奏疏有兩種,一種叫實奏,一種叫虛奏,所謂的虛奏,就是風聞奏事,比如聽說某某官生活作風不好之類,沒有什么實實在在的證據,純粹就是為了惡心人的,而宮中和內閣,大抵也只是一笑而過而已,不會有什么實質性的懲處。
至于實奏就嚴重了,因為一旦實奏,往往奏疏之中就有時間地點人物,屬于據實稟奏,一般這樣的奏疏,朝廷多半會核實,而一旦朝廷有了裁處,往往被彈劾的人就要糟糕了。
哎…張紹嘆口氣,他是老好人,也不忍一個舉人就這樣毀掉了前程,可又能如何呢?無能為力啊。
三天下來,工事已經構筑得差不多了。
葉春秋不確定七月十三倭寇什么時候來襲,可能是子夜,也可能是清晨,當然,最大的可能是在天剛拂曉之時,這個時間是襲擊的最好時機。
也就是說,此時正是七月十二的傍晚時分,不出意外,在五個時辰之后,一場史冊上所記錄的浩劫即將開始。
做了這么多的努力,葉春秋沒想過挽狂瀾于既倒,他只想盡力去拯救一些人而已,即便自己和他們素不相識,甚至這些各自的人生,永遠都不會有任何的交集,葉春秋不是個同情心泛濫的人,他只希望能盡一盡自己的微薄之力。
按照錢謙和他的計劃,在水寨中的將士吃過了晚飯,反正也放了工,不必去修建牌樓,所以便可出發。
錢謙才不相信有什么所謂的倭寇來襲,都司大人都要一舉攻克倭寇巢穴了,哪里來的倭寇?
不過葉春秋的信用,他卻是信的,既然有銀子拿,好吧,陪著走一遭又無妨。
只是…
用過了晚飯,唐大使似乎早已知道了什么似的,卻是令人鳴鼓,召集營中兵馬到了校場,他臉上似笑非笑的看著這些匆匆趕來的官兵,四周已點起了火把,而他…卻是慢吞吞的叫人搬來了他的官帽椅,然后坐在椅上,不發一言。
葉春秋的犯罪事實,已經很清楚了。
黃水灘那兒,據說工事已經修筑得七七八八,這個小子,哼哼,如此越庖代廚,簡直就是膽大包天,還什么提防倭寇,把自己當死人嗎?
也該理應算一算賬了。
作為備倭都指揮使司府中的大使官,唐大使就相當于都司大人的欽差,所以自有一番威嚴。
滿營的官兵一個個不安的在校場中站著,無數目光看向這位唐大使,一個個噤若寒蟬。
唐兆豐心里只是冷笑,卻不輕易發作。
倒是錢謙急了,他召集了人,既不說話,也不解散,自己可和葉春秋商量好了,今夜要有所行動啊,現在可怎生是好?
他忙不迭的上前,堆笑道:“唐大使召集眾官兵,不知有何見教?哎…大使白日督工也是辛苦,這些狗娘養的東西倒是皮糙肉厚,在此久站也沒什么,可是唐大使不同,可莫要太操勞了,依著我看哪,若是無事,就此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