勘合沒借到,反而惹來了一頓罵,葉春秋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冤枉,只好唯唯諾諾的告辭出去,很失望的出了提學都督府,心里在想,還可以向誰去求借,實在不成,不妨走一走其他的關系。
正想著,身后提學府一個書吏卻是追出來,道:“春秋,春秋。”
葉春秋駐足回頭,忙是作揖:“不知有何貴干,宗師還有什么訓斥嗎?”
書吏微微一笑,道:“方才大宗師發了很大的脾氣,他對你有很大的期望,方才雖將你罵走,卻是讓學生給春秋送來了這個。”他從袖子里取出一面銅制的勘合,勘合上書寫著提督學署的字號,書吏道:“大人讓你好自為之,不過…下不為例了。”
葉春秋接過這沉重的勘合,打起了精神。
他的唇邊泛出了淡淡的笑意,突然腳步也輕快了,其實一開始,他還在天人交戰,自己為什么要去救那些無關的人。
現在他終于有了理由,嗯,理由很簡單,因為這個世上,無論再險惡,人心再如何復雜,人和人之間有再多的冷漠,可是依然還是有許多散發著光輝的人,雖然未必堪稱偉大,也遠遠談不上圣賢,可是他們依然值得自己去奮力一搏。
出發…
在紫禁城里。
這專門為天子署理公務的暖閣,而今卻是透著清亮。當初弘治皇帝在時,絕大多數時間都埋首于此,處理著一樁樁的政事,那位曾經為這個天下嘔心瀝血的先帝,每日都在這里傾聽著大臣們建言,而后做出一個個決策。
他將這個世界最珍貴的東西交給了自己的兒子,給了而今的正德天子一個最清平的世界。
只是如今,正德天子已經不常來這里了,起初的時候,他倒是很想有一番作為,想要效仿自己的父皇,可是很快,這里就漸漸的閑置起來,正德對這里沒有一丁點的興趣,只要在這里一坐,就忍不住的想要犯困打盹。
不過這幾日,正德破天荒的坐在這里,一地的奏疏被他翻得滿地都是,整個暖閣亂糟糟的,幾個宦官小心翼翼的為他清理著奏疏,他便開始惱火起來,呵斥道:“朕讓你們尋一切關于浙江都司和備倭各衛的奏疏,有一丁點消息的,都不能放過,不要清理,尋那些有用的東西就是。”
他一夜沒有睡好了,眼睛熬成了血絲。劉瑾雖然小心翼翼的給他送來了參湯,也被他潑在了地上,他的脾氣很壞,經常喃喃自語:“朕才剛剛登上大寶,怎么能讓倭人深入內陸,朕學了這么多兵法,難道就一點辦法都沒有嗎?”
他在每一份奏疏里尋找各種的蛛絲馬跡,想要借著這些,來說服那些臣子,只是很可惜…統統沒有用,大臣們不在乎這些,反而覺得天子眼睛只落在東南沿岸的一群草寇上頭,顯得有些荒唐胡鬧。
倭寇畢竟只是疥癬之患,固然是有危害,可不是還有備倭諸衛嗎?備倭諸衛就算處置不了,也還有都司,都司上頭,還有兵部,還有內閣,這樣的事,難道值得天子去操心嗎?
正德卻好像跟內閣卯上了勁一樣,絕不肯罷休,非要從諸多蛛絲馬跡中找到鐵證,少年氣盛的他,急于要證明自己才是對的。
于是他開始廢寢忘食起來,有時又不禁絕望,可是又像陀螺一樣,忍不住旋轉,他眼睛熬紅了,宦官們倒是真心為這個天子著急,天子喜怒無常啊,再這樣下去,又不知龍顏震怒之后,會有誰倒霉。
唯一能和正德說得上幾句話的,怕也只有劉瑾了。
劉瑾并不是個專業的謀士,卻絕對是一個專業的心理醫生,他總能很是耐心的側立在一旁,聽著正德的各種‘風言風語’,當正德以為他只是在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的時候,忍不住偷偷去看他時,卻能發現他眼里的鼓勵,像是要鼓勵自己說下去一樣。
“真是可惡,可惡…”正德將朱筆狠狠的摩擦著奏疏,直到將一封奏疏擦爛為止,他惡狠狠的道:“劉伴伴,時間不夠了,你不是給都司那兒修書了嗎?那邊有回音了沒有,一點音訊都沒有嗎?”
劉瑾苦哈哈的道:“至今沒有音訊,奴婢覺得,他們…他們…”
這就是問題的關鍵啊,令不出紫禁城,沒有內閣大臣的許可,沒有六部和九卿的渠道,你讓地方的官吏因為你的一句話就改變方略?大家不是傻子,提拔自己的是廟堂上的諸公,能摘掉自己烏紗帽的是吏部天官還有那殺人的士林清議,他們或許對于天子或者是劉瑾這樣的人會恭順無比,會把所有溢美之詞毫不吝嗇的加在紫禁城的主奴們身上,可是要辦事…十有八九是敷衍的。
“而且,奴婢聽說…聽說都司那兒,已經蒞臨了寧波,船隊已經大致…要…”
正德氣的拍案而起:“胡鬧,胡鬧,這還是朕的都司呢,是朕的將軍嗎?真是可笑,他們怎么就這樣的糊涂,他們什么都不懂,虧得還是專職的鎮守,卻連這樣的兵家事都不明白,這是兵家大忌,他們多半只想著爭功去了,糊涂,一群糊涂蟲,酒囊飯袋。”
他搜腸刮肚,想出了無數自認為最惡毒的語言痛罵了一通。
嚇得幾個還在查找資料地宦官一個個低垂著頭,大氣不敢出。
劉瑾卻只是垂立著,道:“是啊,陛下,他們只知道讓陛下操心,真是…”
正德氣惱的道:“這樣的人居然也可以做將軍,哼,還不如朕…”
正德突然很惱火,仔細一想,還真是不如朕啊,這是什么狗屁將軍,他突然有一種自封自己為大將軍的沖動了,不過很快,又覺得現在不是時候,只好氣惱的道:“若是區區一群倭寇,就可以趁著這個功夫深入內陸,如入無人之境,最后若還揚長而去,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