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方的態度很堅決,幾乎斬釘截地道:“此事就這樣定了,啊,叨擾了這么久,待會兒還要去見幾位供貨的朋友,春秋,我告辭了。”
他已站了起來,像是已經下定了某種決心的樣子,事實上,在第一次豪賭太白詩社之后,他決心在葉春秋身上進行又一場的豪賭。
竟是…送女兒…
葉春秋有點哭笑不得,他很清楚王方的想法,他這是學呂不韋投資在自己的身上。
他沒有提親事,是因為自知自己的身份,一個低賤的商賈,是絕不可能高攀得上葉春秋這個解元公的。
既然高攀不上解元公,那么就把女兒送到你家來,雖然很多事沒有明言,卻等于是說,等你哪一日娶了妻,就納她為妾吧。
葉春秋抿抿嘴,這個時代的人許多行為方式有些怪怪的,不過他很能理解王方,王方只是個商賈,而商賈在這個時代是極為低賤的存在,葉春秋雖然給了他一個極好的前景,可是這又如何,他的一切都是依托在太白詩社之上,太白詩社可以選擇和你王方合作,就可以選擇別人,說難聽一些的話就是,爺捧得起你,就能踩死你。
契約?
呵…一張契約又能有什么保障,你只是商賈,太祖皇帝欽定的賤籍,士農工商,你連良人都不如。而你要打官司的對象卻是一個讀書人集團,結果可想而知。
若只是這點蠅頭小利,一個期刊能掙個幾百兩銀子,王方不會有擔心,可是一旦做大,王方拿什么來保障自己?
所以他選擇了葉春秋,就是這樣簡單。
女兒交給你了,你愛如何就如何吧,這是我的投名狀,懇請葉解元不嫌。
等到王方走了,葉景皺眉,他是個很厚道的人,總是覺得這樣很不妥,回到廳里,呷了口茶,便對葉春秋道:“方才王方聲言要送女兒來,你為何不拒絕,無論如何,她也是千金,是未出閣的女子,送來了這兒,這輩子可就…”
葉春秋卻是搖搖頭,他今日顯得有些沉重,郁郁寡歡的樣子:“爹,難道你沒看明白嗎?我們不得不收留的,我說了那些話,他已經動了心,想要做出一番大事業,可是要做大,就必須要有保障,他的千金送來這,對他來說就是最大的保障;若是兒子不收留,他必然會惶恐不安,覺得我們和他既不是故交,又沒有什么親緣,等一旦做大,他如何保障自己?他是商賈,是最現實不過的人;若是沒有這一層保障,那么接下來,父親以為他會做出什么事?”
葉景皺眉:“他會想方設法去尋保障?”
“對。”葉春秋朝葉景笑了笑,笑的有點苦:“若是在我們這里尋不到,他就會把女兒送給陳蓉,送給張晉,送給一切能給他保障的人,若只是陳蓉和張晉,倒也還好,他們肯納妾,對他的女兒來說,也不失為一個歸宿;可若是他尋其他人做保障呢?譬如杭州的父母官,又或者是他認為可以保障他的人,這些人和詩社全無關系,甚至可以說是離心離德,一旦他勾結了別人,詩社就危險了。”
葉春秋很決絕地道:“所以兒子沒有詢問爹的意見,沒有拒絕他,至于他的女兒,呃,就暫時在這里住下吧,權當是安他的心,以后的事,以后再想辦法。”
葉春秋突然有了很多的感慨,平時他雖然自覺地自己挺逗比的,可是真正經歷一些事,卻還讓是讓他有些猝不及防,一個想做大事的父親,嗯,只是想做把生意做大而已,卻不得不將自己的女兒送出去為奴為婢,給人鋪床疊被,唯有如此才能安心。
這便是所謂的萬般皆下品吧,而這些人,也早已甘居下等,似乎這種烙印已經融入了他們的骨血里,他們沒有怨言,甚至覺得合情合理,甚至還生怕葉春秋不肯收容。
處在這個上品階層的自己,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也罷,葉春秋朝葉景笑了笑,卻發現自己有些失落,哎…或許是前世的人生經歷還有殘存,總覺得人和人之間不該如此,葉春秋哂然一笑,我去,太多愁善感了,這樣下去可怎生是好。
“爹,我們得收拾出一個屋子來,西廂那個屋子挺好,還要去采買一些家具才好,女兒家的閨房該用什么,嗯,我想一想,要有梳妝臺、小榻,還有…”
突然要加入一個新的成員,父子二人有些猝不及防,終究還是厚道人,不可能學別人那樣自覺得什么都是理所應當,可父子相依久了,畢竟沒有家中有女眷的生活經驗,于是大眼瞪小眼,葉景也是琢磨了很久,才添了一句:“理應要有一個屏風。”
有理!
葉春秋深以為然,家里的茅廁看來,女眷是不方便用的,只好讓她自行在屋里解決,而這屏風就有了用處,于是葉春秋便很狐疑的看一眼葉景,老爹對這個很專業啊,怎么瞧著熟能生巧的樣子。
葉景囁嚅道:“我也是一時想起,春秋,我去走一趟,想辦法把東西購置來,你在家待著,現在是非常之時,雖然風頭過去,卻還是不要四處閑逛,免得招惹什么是非。”
葉春秋卻道:“我們二人怎么忙活得過來,我去尋陳蓉和張晉來幫忙。”
父子二人各自行動,忙碌了一日,總算把一個閨房布置好了,看著自己的杰作,連平時身體極好的葉春秋也不禁氣喘吁吁,很累啊。
只是一切的預想,都和現實有太大的差距。
幾日的功夫,王方果然送來了女兒,只是…
為什么不是一個,而是一套。
王方口口聲聲說自家女兒很勤勞,也是貧苦出身的,用鄉下的話來說,也是個很好的莊稼把式。
可是為什么還帶來了個廚娘,一個女婢,噢,還有一個看門的。
原來人家說的只是謙辭,所謂我女兒是粗鄙之人,啥都能干,不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