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夫人臉上滿是笑意,連聲道:“這可就要靠機緣了,好吧,我盡力給你留意。”
抹了抹汗,葉春秋有點心有余悸,在這個人人都裝逼的世界,想要在這么多高手的夾縫中生存,還真是不易啊。
等到了正午,終于開飯,鄭提學既是大宗師,講究的是食不言寢不語,葉春秋起初還拘謹,不敢吃多,等鄭夫人一再催促他多吃一些,葉春秋也就放開了,立即大快朵頤,看得那一旁侍立的小婢女目瞪口呆,鄭提學只是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看到春秋這個樣子,老朽真是羨慕。”
葉春秋顯得不太好意思,等第四碗飯下肚,才撓頭道:“門下來時沒有用早飯。”這是托詞,因為來的時候,他在路邊買了四個粽子吃了。
鄭夫人便又皺眉:“這可不好,你爹就這樣的餓你的嗎?家里沒有女人可不成,我看哪,你爹也該續弦了,師母非要再多留意不可,自然也不會埋沒了你爹。”
葉春秋唯唯諾諾,感覺汗毛豎起,這師母不去做保險業務員,實在是可惜了。
北京紫禁城。
南方雖是細雨綿綿,這兒卻是天干物燥,眼下才堪堪入夏,天氣倒也不寒不熱,劉瑾陪著天子去拜見了太后,便要去司禮監里當差。
他新近調去了司禮監,如今權勢已越發大了,心里沒得意多久呢,便遇到了諸多的麻煩,比如內閣的諸公,除了那個焦閣老之外,其余人大多都對他敬而遠之,尤其是那謝遷,更是橫眉冷對,像是殺父之仇一樣,這讓他有些提心吊膽。
他終究只是個小伴伴出身,固然是隨著太子登基,從而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可是許多事還顯得稚嫩,若不是總有焦閣老在背后提點,都不知翻了多少次船了。
好在這時候的劉瑾,隨著一次次的磨礪和洗禮,比當初要穩重了不少。
到了司禮監,他剛剛坐定,那干兒子劉歡便在外頭探頭探腦了。
咳咳…
劉瑾伏案,提著筆一副很熱衷于案牘之事的樣子,畢竟身份大有不同,外間都流傳,那內閣學士叫宰輔,而司禮監秉筆太監呢,則是內相,這么說來,自己也算是宰輔,和內閣那些學士平齊了,自然也要有那么點兒端正的態度出來,免得有人說三道四。
一聽劉瑾的咳嗽,劉歡便連忙進來,道:“干爹方才又去陪駕了?”
劉瑾卻懶得跟他說閑話,拿起一份通政司送來的奏疏,冷冷的看著,一面道:“有話撿重要的說。”
劉歡便立即嘶聲道:“干爹,兒子本來不敢來叨擾的,實在是…實在是…有人欺人太甚了哪,那些個讀書人,真是看咱們好欺負,是把咱們當豬狗一樣任其,兒子查到,江浙那里,許多讀書人都在痛罵干爹和兒子,兒子咽不下這口氣啊。”
一聽到有人痛罵自己,劉瑾很冤枉的抬頭,最近自己沒招惹什么事啊,怎么又鬧出事來了,這還讓不讓人好好過日子了,我每日待在宮中,好好做自己的本職工作,在司禮監里批紅難道就不辛苦嗎?
他立即面目猙獰起來,厲聲道:“是誰,是誰這樣大膽?”
劉歡一臉義憤填膺,道:“還能是誰,是那葉春秋唄,上次干爹在那兒吃了姓何的虧,連帶著干爹在天子面前都說葉春秋的好,他現在了不得了啊,中了解元,頓時便目中無人,更加不把干爹放在眼里了。”
一面說,一面將他抄錄來的一行短詩呈上,道:“廠衛那兒,最新截獲的,這葉春秋作了這詩,在江南很是轟動,廠里的密報說,現在江南的讀書人,是人便在那說,下面沒了,太監了,你看,干爹,這葉春秋是寫了詩來跟咱們對著干啊,這是擺明著不把干爹放在眼里,把咱們不當人啊,咱們自小凈身,已是飽受其害了,現在他作詩,不知這詩中寫了什么,估計大抵就是罵我們的,干爹,下面挨了一刀也罷了,他…他還往傷口撒鹽,這是二次傷害,是…”
劉歡說到激動,眼眶都紅了,絕對是二次傷害,而且肯定罵得很難聽,雖然劉歡不懂詩,可是若不是罵人,為何滿大街的人看了詩就說下面沒了。
臥槽,爺我下面沒了就怎么你了,下面沒了就不是人嗎,往往后頭還要加一句,該死的太監,我去。
我怎么就該死了,我沒招你惹你吧。
所以說讀書人最壞了,更壞的就是那個葉春秋,干爹前些日子,雖然滿腹的委屈,可還當著天子的面說他的好話呢,好嘛,世風日下,良心壞了,你居然還寫詩罵人。
劉瑾氣得一口老血要吐出來,忙是接過寫了一行小詩的紙,顯得怒不可遏,他看著詩,眉頭深鎖,臉色更加凝重。
劉歡微微抬眸看他,見干爹臉色陰沉得可怕,心里不由想,若不是我來稟奏,只怕干爹挨了罵,還蒙在鼓里呢。
正在此時,卻見劉瑾一臉肅殺之氣地朝他招手:“你來。”
這是干爹有所訓示了,是不是立即命廠衛去杭州拿人?
想到這里,劉歡精神振作,徐徐上前,道:“請干爹吩咐。”
劉瑾卻是直接抄起了硯臺朝他頭上砸去。
砸的一聲,硯臺砸中了額頭,劉歡這是飽受第三次傷害了,頓時疼得嚎叫,捂著頭在地上打滾起來。
“混賬!”劉瑾的聲音在司禮監里咆哮:“叫你多讀書,咱平時是怎樣教訓你的,多讀書啊,這詩,你看不明白,你也好意思做咱的兒子?你這搬弄是非的蠢材!葉春秋是在罵咱嗎?你連人生若只如初見都不懂,連這都看不明白,你還自稱自己在內書堂讀過書,你這豬狗不如的東西,你看看這詩寫得多好,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人活著就好像秋風一樣,一陣風就過去了,不是有句話叫做白駒過隙嗎?蠢材,就是說人生苦短,人活著就是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