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撲中文)
長春堂雖然醫、藥便宜,但是能看得起病、吃得起藥的人家終究是極少數。即便是中產之家,也往往要等自愈無果,才肯看一回病。碰到好醫生,自然藥到病除,碰到庸醫,那真是砸鍋賣鐵還只能等死。
佟晚晴當日寧死不肯看病,倒不單單是因為她視財如命,也因為所見所聞實在太多悲劇。
所以長春堂這種新開的堂號,門庭冷落也就是理所當然的了。
對徐小樂而言雖然有些遺憾,卻也方便他學習。
主要學習藥學。
醫、藥之間看似醫生地位高于藥師,但只要懂點道理的人都知道,這兩者其實是相互依存,不可偏廢。廢醫存藥,則藥不能對癥;藥若是品質不好,醫生開的方子也完全沒用。
所以孫玉峰跟徐小樂說:學醫先學藥,并不是沒有根據的。
藥材配伍的適當與否,本就是醫術水準的體現。
徐小樂白天坐在醫館那邊背書,學習醫案,晚上關了門就可以在藥鋪認識藥材了。
李西墻懶得給徐小樂講解那些基礎的藥材知識,便叫了那個“略有資質”的陳明遠代為講解。
陳明遠就是長春堂頭一個給李西墻端茶的伙計。他十二歲時,爹娘托關系將他送進藥鋪,給東家當雜役干了三年活。然后上柜抓藥,直到那家藥鋪被長春堂盤下來。
如今陳明遠十七歲,在柜上已經兩年了,常用藥材盡皆熟知,給徐小樂啟蒙倒也十分從容。
或者說,是他以為會十分從容。
誰能想到徐小樂不是一般人?只要聽過一次的知識,見過一次的草藥,徐小樂就能牢牢記在腦中。
至于十八反、湯頭歌、四百味藥性訣,簡直隨口道來。別人兩年間學會的東西,徐小樂不過半個月已經玩得很溜了。
陳明遠意識到這點的時候,就連想留一手都做不到了。
六月的尾巴上,經歷了梅雨天后,許多倉庫里的存藥都得拿出來翻曬,以免生霉。然而六月天,孩子臉,說變就變。眼看著一場暴雨就要下來了,后面人手不足,便從前面柜上叫人過去幫忙。
能幫忙的自然得有些基礎,否則就成了幫倒忙。于是乎懂藥材的都去了后面,只叫了兩個雜役學徒進柜臺守著。
這也是老天作弄,平日一群大伙計守在柜臺里也沒人來抓藥,偏偏今日兩個不懂事的雜役學徒頂班,就有個女子急吼吼沖了進來,叫道:“貴號有沒有龍骨、北芪兩味藥?”
兩個頂班的學徒面面相覷,竟然不知道該如何招呼。
那女子跑得滿頭是汗,看到柜上兩個學徒這般反應,眼看就要哭出來了。
李西墻朝那邊看了看,嘿嘿一笑,全當看笑話。
徐小樂卻看不下去,放下書,快步過去道:“龍骨在乙字柜第三列第七排,北芪在甲字柜第二列第四排。”
女子充滿感激地看了徐小樂一眼,卻發現柜上的人還是沒有動作。
徐小樂倒是反應過來了:“是了,你們不知道怎么抓藥,還是我來吧。”他就要打開隔板過去,卻被里面那學徒攔住了。
那學徒道:“小樂哥哥,柜上的規矩,只有藥工學徒才能進來。”
徐小樂一愣:“定這樣的規矩是為了防止有人不懂裝懂,拿錯藥害了人家性命。我雖不是藥工學徒,但比你們兩位總是強些吧。”
那學徒只是搖頭,不敢壞了規矩。
那女子叫道:“你們不讓他進去,那就由你們給我抓藥啊!我兒子在家躺著,眼看就要不行了,你們還拖拉什么!”
另一個學徒弱弱道:“我們不會用秤…”
那女子雙眼一翻,差點暈了過去。
徐小樂眼明手快,側步過去,在那女子身后站定,讓她靠在了自己身上,扶住腰側,這才沒叫她摔倒在地。
女子重新站穩,手還點著額頭:“真真急煞人哉!”
徐小樂看看雷雨將來未來的天氣,尋常人都覺得氣悶,何況這女子因為兒子生病,跑得又急,很容易氣閉昏闕。他勸那女子到醫館那邊坐下,自己回到柜上,雙手一撐柜面,不等里面的學徒反應過來,人已經翻了過去。
兩個學徒欲叫不敢叫,只好退到一邊。
徐小樂麻利地打開藥屜,抓了藥,又問清了劑量、份數,拿桑皮紙包好,取了龍骨、北芪的藥理小紙片,投入其中,再用桑皮紙繩扎好好,一拍手上的藥灰,從容道:“承蒙惠顧,八十大錢。”
女子已經緩過勁來,連忙過來掏出一吊錢,直接拍在柜上:“多的先存在柜上。”說罷拎起了藥包就走。
她前腳出門,外面閃過一道閃電,照亮了整個昏暗的天地。緊接著滾滾雷聲轟鳴,黃豆大的雨點就落了下來。
徐小樂安慰了那兩個嚇呆了的學徒,施施然從柜臺后面出來,心中充滿了助人為樂的歡喜之情。
后院那邊也終于趕在瓢潑大雨下來之前收好了藥材,欣喜地跑到前面門臉納涼。
這種暴雨天,即便再嚴格的師傅都得給學徒放假。
只是幾句話的功夫,欣然而來的學徒們,紛紛緘口不言,整個門面寂靜得可怕。
正是那兩個雜役學徒,將徐小樂翻進柜臺抓藥的事說了。貓撲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