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想斷根重生,這個曹吉祥想干嘛?”
“簡直喪心病狂!”
“聽說前朝的時候,有個太監想斷根重生,還真叫他找到了個方子。不過那方子是要拿小孩子的腦子當藥引,喪盡天良啊!”
“真是慘不忍睹,曹吉祥竟然吃人腦補陽呢!”
上皇朱祁鎮的南宮本來只有一個阮老公看護,皇后身邊靠得住也就一個萬貞。如今皇帝陛下恩準上皇一家人團聚,自然也得加派宦官、宮女。這些新加進來的人,幾乎全都是皇帝身邊大太監的門下,平日里灑水掃地、鋪床疊被只是兼職,時刻充當耳目才是他們的正差。
曹吉祥雖然在宮中人緣不錯,左右逢源,身為王振的門人竟然沒有被清算,然而他終究不是大明寶鈔,能叫人人都愛他。實際上現在大明寶鈔都沒人愛了,所以他也不會少了“政敵”。
非但明面上的敵人不少,暗地里指望取而代之的人更多。一時間曹吉祥找御醫治“斷根病”的事就鬧得沸沸揚揚了。
中官有自己的世界,等閑不會把事捅到皇帝跟前去,然而這種蓄而不發才最叫人難過。
曹吉祥感覺自己的把柄時刻握在別人手里。他見到每一個對他微笑的人,都懷疑那人背后藏著一把尖刀。就連求他辦事的人,他也不敢拿捏,生怕惹惱了對方,被人把事捅上去。
梁芳的日子更不好過。他調動了十幾二十個人,本來穩穩的事竟然搞砸了。回到御馬監就被剝光了衣褲打了二十棍。
宮中打人和挨打也是有潛規則的。太監說“給我打”,那就是放放水,走個過場。若是說“用心打”,那就要命了,非打得十天半月下不了床。再若是說“著實打”,那就是真的要將受刑人杖斃了。
施刑的棍子是栗木制成,一端削成槌狀,包有鐵皮。鐵皮上還有倒勾,一棒子打下去,行刑人再順勢一扯,尖利的倒勾就會連皮帶肉血淋淋撕下來一大塊。真要是“著實打”,就算是身高滿丈,腰闊十圍的壯漢,十來下也足夠去見閻王了。
曹吉祥算是念在梁芳往日聽話機靈,還堪一用,所以要手下“用心打”。用心打了七八棒之后,就改成了“給我打”。
梁芳終究是還是個少年人,饒是遇到了此等“恩典”,仍舊被打得氣若游絲,差點就活不轉來了。他不敢恨曹吉祥,只恨徐小樂,挨打時無數次幻想著自己日后將今日之仇施展在徐小樂身上,似乎痛楚都減輕不少。
曹吉祥知道門下有人已經在偷偷聯絡外面的流氓喇虎,要套徐小樂麻袋,扔進永定河。這可是比外患還要嚴重的“內亂”,他顧不上出去滅火,得先讓這些門下安生,切莫挖出天坑給他跳。
現在誰都可以死,就是徐小樂不能死。
徐小樂不死,曹吉祥只要咬住是“謠言”,還有個當面對質的機會。
徐小樂若是有個三長兩短,豈不是正好坐實了曹吉祥心虛,殺人滅口?
非但自己不能殺人滅口,甚至還要防止有人殺徐小樂栽贓嫁禍!
曹吉祥為了保護徐小樂的安全,可是費盡了心,一方面撒銀子在宮外找江湖高手暗中保護。一方面又從“四衛”里挑選可靠之人,若明若暗地保護徐小樂。總之在事情平定之前,決不能讓徐小樂有任何不測。
徐小樂本來只是為了脫身,誰知道事情發展得比他預想得還要完美。曹吉祥不但瞬間認慫,還慫得很徹底,甚至派人保護他。這簡直就是左臉挨了一記耳光,立刻就把右臉湊上來讓徐小樂出氣。
徐小樂當然知道曹吉祥不是寬宏大量,以德報怨的圣人,所以對他派來的人倒也不客氣,平時有個手長腳短的活,大咧咧地派給他們。他們若是臉上難看,徐小樂就拿自殘來威脅——這些人知道徐小樂是個無賴,而京津一帶的流氓都喜歡玩自殘來斗狠,所以只能被徐小樂脅迫。
他們卻不知道徐小樂是個鼠膽的無聊,別說自殘,就算是一丁點疼都受不了。不等人家來殘他,自己就跑了。
不過對于曹吉祥請來的江湖人士,徐小樂就客氣多了。
這些人在打架上的確不如四衛軍的那些軍漢,也拿不出什么像樣的招式。如果說飛檐走壁,他們連徐小樂都遠遠不如。不過這些江湖人走南闖北,很有見識,知道大明的東南西北都有什么,還能給徐小樂講沿途風光,各種江湖道道,包括如何分辨黑店黑車黑船…
徐小樂對此大為好奇。他雖然一路從江南走到了京師,也算是見過大世面的人,但當時是跟著錦衣衛走的,沿途有人接送,住的是官家的遞鋪、驛站,要說閱歷真不如這些非法行走天下的人——因為沒有路引,都屬于非法偷渡縣境。
于是徐小樂就請他們吃飯、喝酒,聽他們講故事。這些人也覺得徐小樂為人謙和,沒有官人的架子,加上本來就只是個保護的活計,為什么不圖個輕松樂呵呢?便也樂意跟徐小樂吹牛,原本三分危險的事,要說成十分。原本自己兩分顏面的,硬要說成二十分。若不是徐小樂混過市井,知道這些人說的話、吹的牛要打折聽,還以為自己成天被一群“武林盟主”簇擁著呢。
這樣的日子過了足足三個月,曹吉祥終于搞定了宮里宮外的層層關系,御馬監的少監估計是做不成了,但總算性命無憂,不至于再被拖下去杖斃做花肥。于是他開始著手報復徐小樂。
是套麻袋沉河?
是雇人找茬當街打死?
或者設局,扒了徐小樂官身?
然而這時候,徐小樂已經跟那些江湖人士結下了極深厚的友誼,甚至還救過其中幾個人的性命——當大夫就是這點好,總是有大把大把雪中送碳的機會,很能得人感恩。
曹吉祥這邊剛有動手的念頭,那邊就有人給徐小樂示警了。
徐小樂長嘆一聲,知道自己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