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娛樂匱乏的時代,市井輿論帶來的力量不容小覷。
山塘街面館正是占據了蘇州城的一個輿論焦點。數十位熱衷于信息傳播的餐友,每天都要交換近十條消息。
長春堂徐大夫在穹隆山診治癆病病人的消息,無疑是這段時間熱門話題。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動心——不動心也沒辦法,癆病是最典型可以“一病返窮”的惡疾。除非是開國公侯,否則誰都得在放棄和貧困之間做出艱難的選擇。
有了寶哥這個特殊的病人之后,徐小樂的穹窿山癆病養濟院就算是得到了顧家的背書。對他們來說,癆病村的病人越多,給寶哥兒“探路”的人也越多,自然要大力支持。可以說是要錢有錢,要人有人。
顧老太君特意從家里派了仆役去穹窿山。這些人在服務方面都有豐富的經驗,尤其知道如何生活對身體最舒適。他們雖然白給徐小樂打下手,但本身的任務卻是在徐小樂這邊學習照顧病人的技巧,然后回到顧家照顧寶哥兒。
隨著穹窿山上病人漸漸增多,韓通智和戴浩歌漸漸忙不過來,徐小樂在山上待的時間也越來越長。因為顧家的“深明大義”,徐小樂再去穹窿山就不算是做私活了,而是正兒八經地公干,不愧對長春堂發他的工錢。當然,現在徐小樂看那些工錢只是相當于請一次客,他已經是靠“資本”生活的人了。
得益于足夠多的病人,徐小樂和韓通智、戴浩歌就將病人分成了多組,用藥性相近但是不同的藥方,主要就是看哪一種配伍更能增益病人脾胃,補足中氣。只要中氣充足,人首先能活下去,然后才有治愈的機會。
雖然人各有差異,但是這樣做的收獲還是不錯。而且阿木林的小兒子終于免于夭折,在短暫的危機之后,終于一天天挺了下來。他原本應該是第一個病逝的病人,卻把這個“第一”讓給了后來的病人,無疑給徐小樂服了一貼獨參湯——精神大振。
大受鼓舞的不止徐小樂,還有其他后來的病人。有些病人來得已經太遲了,難免病逝。不過更多病人的病情都較阿木林兩個兒子為輕,他們自然要盯著這兩個資深病人,好像只要他們不死,自己也就能活下去。
景泰元年的深秋,徐小樂甚至都沒有加一件厚衣裳。
導引術和輕身提縱術大有強身健體的功效,讓徐小樂對寒冷的抵抗力明顯強于常人。因為神仙寒暑不侵,冬天著單衣仍舊能夠神采奕奕,身體溫熱的人,都是要被人高看一眼,所以徐小樂也樂得顯擺。
另一方面來說,徐小樂整日騎著墨精奔走在蘇州到穹窿山的路上,每回上山還要自己徒步,運動量極大。即便再冷的天,這么跑一趟也會出汗。他當然就不耐煩換厚衣裳了。
直到佟晚晴發怒,抽出齊眉棍狠狠追著他打了一頓,徐小樂才乖乖換上了厚棉布做的直裰。
沒穿的時候死活不肯穿,一旦穿上這身直裰,徐小樂就又不肯脫下來了。非但布料柔軟,尺碼合適,而且做工異常精細,乃是胡媚娘、梅清兩人日夜趕制出來的。
徐小樂覺得自己穿了這身衣裳,整個人都精神了許多,忍不住就要到處顯擺。這天在木瀆義診結束,徐小樂一整天沒看到笑笑,就趁嫂子她們準備晚飯的空,翻上了圍墻。
正巧唐笑笑在墻下給花圃澆水,一抬頭就看到了徐小樂,連忙道:“你別跳下來!這里我種了臘梅,還等它冬天開了花插屋里呢!”
徐小樂穩穩站在墻頭,一撩衣擺,道:“看,姐姐們給我做的新衣裳,過年還有一套呢!”
唐笑笑心里就有些發酸。她也想給徐小樂做一件這樣的直裰,可惜手藝太糟,好不容易存下來的直裰布料被糟蹋了很多。如今看來只能做一頂棉帽了…若是棉帽也做不成,就只能改襪子了。
她強忍著心酸笑道:“不錯不錯,你穿上好看極了,就像那個文辭說的:沐猴而冠。”
徐小樂指著唐笑笑大笑:“哈哈哈!沐猴而冠是罵人虛有其表的話!”
唐笑笑就似笑非笑地看著徐小樂。
徐小樂笑了兩聲,發現自己一直覺得呆萌的鄰家小妹也學會罵人不吐臟字了,頗有些受傷。不過他最容易高興起來,在墻頭上走了兩步,道:“你有沒有發現,我穿上這身衣裳,爬墻的時候很有宗師風范啊!”
唐笑笑沒好氣道:“飛賊宗師么?還是淫賊宗師?”她可沒忘記,上回徐小樂在墻上對她上下其手,做了很不好的事。
徐小樂又被噎了一下,回頭看到嫂嫂正從堂屋里出來,就道:“你今天真是不會聊天,我去吃飯啦!”說罷轉身一躍,直接跳下墻頭。落地的瞬間身體自然彎曲,卸去了反震之力,輕盈地跑向嫂嫂:“哈哈,終于要吃飯啦!”
唐笑笑拿著噴壺,看著空空如也的墻頭,悵然若失。
佟晚晴飛起一腳,不料徐小樂現在身形靈敏,如同蝴蝶一樣閃身避過。佟晚晴就罵道:“成天就知道爬墻,還能不能長大了!”她又道:“去請唐三叔他們過來一起吃飯!”
現在但凡義診日,唐三嬸肯定是要來幫忙的。倒不是說真的很需要人手,只是大家在一起熱鬧。而且這一天韓通智和戴浩歌總要來一個人幫忙。韓通智過午不食,幫完忙就回山上去了。戴浩歌若是來幫忙,就要留下一起吃晚飯。
如此形成了慣例,義診日就成了一個小小的集市,甚至有人跑到徐家門口來做生意。
徐小樂見嫂嫂有令,只好回頭重又上了墻。
這回佟晚晴倒是沒罵他爬墻。
徐小樂見唐笑笑還在院子里,就叫道:“笑笑,快來吃飯了。”
唐笑笑頭也不抬應道:“知道了,我等我爹回來了一起過去。”
徐小樂就道了一聲“要快”,轉身又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