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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大夫!”
一個少年道士三兩步沖進堂屋,就見主人家正在吃飯。
他自覺十分孟浪,很不好意思,卻又見自己要找的小徐大夫正伏在桌上慟哭——不聞嚎啕之聲,只見肩膀聳動,可見是真的傷心到了極致。
少年道士不知道此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就像被人施了定身術,僵硬地杵在堂屋門口。
佟晚晴放下筷子,起身道:“小道長,有事么?”
少年道士總算反應過來,躬身一禮,道:“我們是來請徐大夫看病的,人已經抬到院子里了。”他說著,又滿懷憂慮地看了一眼徐小樂,低聲問道:“徐大夫…他沒事吧?”
佟晚晴用力拍了拍徐小樂后背:“別笑啦!快去給人看病!”
徐小樂這才抬起頭,抹去眼角的眼淚——笑得太過火。他努力平復呼吸,問道:“誰病了?”
少年道士不明白為什么這家人把“哭”說成“笑”,還以為是有什么避諱呢。當下也不是深究人家習慣的時候,他就說道:“徐大夫,是我師叔病了。我師叔就是當日在山上教過你散手的那位。”
徐小樂聽他這么一說,也覺得這小道士十分臉熟,應該在山上有過數面之緣,只是沒有深交罷了。他放了筷子就往外走,邊問道:“病了多久?”
少年道士不由佩服徐小樂的醫德高尚。明明傷心得飯都吃不下去,抹干眼淚就去治病,仿佛什么事都沒發生過。且先不說醫術如何,光是這份心性修為,恐怕已經不弱于那些德高望重的老修行了!
他因此更加恭敬,答道:“我師叔已經病了六七天。”
徐小樂走到門口的時候已經徹底恢復了正常,轉身對眾人道:“你們慢慢吃,我先去看看。”他說是這么說,但是眾人卻都加快了。尤其是黃仁,他可不想因為吃飯錯過一個醫案,還是真正的病人!
徐小樂到了院子里,發現來的人竟然還不少。
四個道士抬了一張藤床,上面半躺著一個中年道長。這位道長真是熟人,姓吳,在廟里是出了名的高手。徐小樂曾經跟他學過兩手擒拿——就是用在張大耳身上那個,可惜并沒能克敵制勝。
在這群道士旁邊,還有一個三絡長須的道人。不同于上真觀的道士,這位道人身上的道袍都已經洗得褪色了,一看就是游方道士,跟上真觀來的幾位道長并不是一路。
在他們身后,還跟了一群人,不知道是什么來路。
徐小樂眼睛一掃,看見馬家夫婦也抱著孩子在人群里,不知道他們為什么沒去胥王廟。不過這時候自然是病人第一,沒必要關心他們。
少年道士跟出來打了個躬,道:“徐大夫,您慈悲。”
徐小樂拱了拱手,上前就去看吳道長。他走近藤床,就見吳道長雙眼赤紅。探手一摸,身上滾燙。
徐小樂就問道:“吳道長喝水么?”
少年道士看來是負責照顧吳道長的,連忙上前回道:“我師叔他要了好幾回水,但是碰碰嘴唇就不肯喝了。”
徐小樂又問道:“是熱水么?”
少年搖了搖頭:“他渾身燥熱,只想喝冷水。”
徐小樂點了點頭,就伸手給吳道長把脈。
吳道長身子扭了扭,虛弱道:“小徐大夫,我渾身熱得像是猛火燒身一般,恨不得叫人把我浸在井里。”
徐小樂低聲道:“我知道,先別說話。”九月初九是踏秋的時節,天氣已經涼下來了,而這位吳道長還要人用藤床抬他過來,顯然是熱得厲害,連被褥都受不了。
所有人都凝神屏息,生怕影響徐小樂診斷。尤其是那位三絡長須的道士,看得格外認真,就連徐小樂手指按動的輕重都不放過。
徐小樂按了氣血兩脈,撤了手,感嘆道:“我還是頭一回見這么洪大的脈,但是按下去卻沒有一點力。”
那長須道士接話道:“的確如此。”他見徐小樂疑惑地看著他,便又自我介紹道:“貧道韓通智,四海云游至此,掛單胥王廟。因見這位師兄身患重病,就為他開方抓藥。”
徐小樂掃了一眼馬家夫婦,心中明鏡似的,問道:“人說胥王廟有神醫施診,莫非就是道長?”
韓通智連忙退步一躬,頭也不抬,答道:“神醫云云都是訛傳,豈敢當真?貧道的確隨恩師學過醫術,對自己的醫術也頗有信心,故而敢在掛單之地施診救人,做些功德。可這位師兄的病,貧道實在是束手無策了。”
他頓了頓又道:“不過聽這幾位師兄的意思,徐大夫是肯定能治好他的,所以冒昧隨他們前來,還望不吝賜教。”
徐小樂見他說得誠懇客氣,不是那種自吹自擂招搖撞騙的人,便也客氣了許多,道:“賜教不敢當。聽韓道長的意思,在脈象上咱們應該沒有分歧吧。”
韓通智點頭道:“脈洪大無倫,重按無力,并無異議。”
徐小樂摸著下巴,突然有些羨慕韓通智的胡須。他要是有這么一把胡須,這時候就可以裝模作樣捋一捋,顯示出十二分的仙風道骨來。那時節,恐怕病人還沒吃藥,光是看到自己這副神仙模樣,就能好個七八分了。
外面的人聽說徐大夫開始施診,紛紛涌了進來。院子里的人越聚越多,不一時就將徐小樂幾人圍在了中間。
因為診室其實就是個涼棚,只能放一張桌子兩三把椅子,實在放不下這張藤床。要抬到屋里卻更不方便——醫生家里施診,診室和住宅肯定不能相混,否則不吉利。
見無法遣散人群,徐小樂只好退而求其次,叫幾位道長幫著把人群推后一些,好歹讓病人能夠透氣才行,不至于氣悶。
韓通智因為對醫術的自信受挫,等不及催問道:“徐大夫可有了腹案?”
徐小樂反問道:“韓道長之前給吳道長用了什么藥?”
韓通智道:“承氣湯。”
“幾副?”徐小樂追問道。
“昨日今日,一共兩副。”韓通智答道。
少年道士忍不住在一旁嘀咕:“我們前天下山來尋徐大夫,在胥王廟掛單。昨天這位韓道長得知我們是來求醫的,便好心給吳師叔診治,結果…就這樣了。”
徐小樂輕輕扶了扶額角,道:“我說怎么會重成這樣。他的病本不至于到這個程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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