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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小樂滿意地拿彎針在抹布上擦了擦,蹲下身子用葫蘆瓢舀了藥湯,沖洗肉山后背的傷口。
看著卷起的皮膚,鮮紅的肌肉,淡黃的脂肪,使勁冒出來的血,徐小樂仿佛看到了一張美麗的畫布,而自己手持彎針,正是要在這副畫布上欣然作畫。這愉悅感讓他恨不得引吭高歌一番。
這世上終究不是誰都跟何紹陽一樣硬朗…即便何紹陽給自己縫針,也是要先用針灸止痛止血的。
可惜徐小樂能學會裁縫的手藝,卻不可能無師自通連針灸都學會——那可不是看一眼,知道扎哪里就有用的。
于是乎,徐小樂直接就下針了。
據說私窠子里泯滅人性的老鴇,在整治不聽話的“女兒”時,便是用針扎她們隱蔽處的皮肉,既不會破相,又能叫她們痛不欲生。
這種私刑也只是扎到真皮層,而徐小樂的縫線針卻要刺透皮肉,然后引線。疼痛自不消說,那種麻線穿過皮肉的驚悚也足以令人崩潰。
肉山痛得直打挺,就跟鯉魚上岸一般。只是他雙手雙腳被麻繩緊縛,綁成了個“一”字,身上肥肉又多,再掙扎也起不了身。
徐小樂按著肉山的后腦勺,叫道:“別動!越動出血越多!會死的!”
肉山哭嚎道:“給我個痛快吧!”
何紹陽取了銀針過來,道:“我給他扎針止痛吧。”
徐小樂就為難道:“何大叔,以后你若是不在我身邊,我豈不是沒法給人醫治了?所以我想,在我學會針灸之前,還是得想個別的辦法。”
何紹陽收起針點了點頭:“言之有理。”
徐小樂想了想,就跟旁邊的羅云道:“把他打暈。”
肉山掙扎得更厲害了。
羅云卻是想都不想,一記手刀砍在肉山后頸。肉山慘叫一聲,顯然沒暈。羅云緊跟著又是一記,這回總算到位了。肉山雙眼一翻,肥碩的腦袋砸在地上,彈了兩彈,徹底落定,這回就安靜了。
徐小樂再次下針的時候,肉山就只是在刺激反應之下抽搐而已。
這幫信誓旦旦要來討回“肉菜”的混混,看到眼前這一幕,嚇得都不敢哭了。
徐小樂專心把手頭的活干完,一瓢瓢藥湯沖洗下去,露出自己的杰作來。他皺了皺眉頭,嘟囔道:“這針腳看起來是有點丑。”說著就要找剪刀來拆了重縫。
殺狗和殺人是兩個概念,看縫狗和看縫人也是兩種感覺。前者是獵奇,最多覺得惡心,后者可就是驚悚恐怖了。尤其肉山的傷口實在太嚇人,一眾看客早就躲得遠遠的了。聽徐小樂說要拆了重縫,她們齊齊勸道:“丑一點有什么關系!反正后背看不見,就這樣行啦。”
徐小樂不服道:“我剛才縫只狗子你們一個個嘰嘰歪歪,輪到人了就各種敷衍,人不如狗么!”
佟晚晴知道徐小樂性子執拗,別人說東他就更要往西去,連忙上前看了一眼,道:“這已經很不錯了,而且你也說了,毛長出來就看不見了。”
徐小樂差點氣瘋了,就叫道:“嫂子,你當我傻么!他后背能長多長的毛!”
肉山的一干小兄弟連忙叫道:“有長毛有長毛!哥哥每天都要叫人刮了毛才這么干凈,否則比狗毛還長!現在天氣熱,等天涼他就不刮了,能頂一件皮襖呢。”
徐小樂見人家都這么說了,真把他個小孩糊弄,氣哼哼道:“罷了罷了,那就這樣吧!以后嫌丑別來找我!”說罷,他飛快打了個死結,又潑了一瓢藥湯,眼看著只有一點點血絲滲出來了,拍了拍手:“好啦,大功告成,哪位把診金結一下。”
挨打的小混混們紛紛垂頭不語,其他人則望向張大耳。
張大耳已經被羅云和穆百戶夾在了中間。
這回張大耳是以正面形象出場,若只是打傷了幾個人,兩位百戶還能周旋包庇,但要是肉山就此重傷不治,那就成了命案,斷不能叫張大耳跑掉的,最多在后面環節之中再打點一番。
張大耳卻是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篤悠悠地擦著倭刀。
見眾人都看著他,他道:“是我砍傷他的,但我沒錢沒銀子。”一股油哈氣悠然飄蕩。
徐小樂雖然不知道前因,卻知道后果,站起身拍了拍手:“我說句公道話:張大耳砍傷你們,的確該賠些湯藥費。你們呢,又欠了我的診金。既然大耳哥哥是來給我家站場子的,我看大家一筆勾銷算了。你們留三五個人幫我灑掃干凈,其他人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一眾混混頭垂得更低了,心中暗罵:你這算哪門子的公道話!
徐小樂自己樂呵呵道:“既然沒人反對,那就這么散了吧!”
羅權見這孩子完全沒閱歷,只好出頭道:“這總是傷人案,口說無憑,立字為據。”
他就叫羅云拿了冷水把肉山潑醒,然后挨了打的統統過來簽字畫押按手印,表示自己打傷了徐家的狗,又來滋事,無理在前。經過徐家耐心細致的說服教育,并且仗義代付了湯藥錢五百貫,眾人深感羞愧,愿意化干戈玉帛,再無紛爭。
眾人明知那狗根本不是徐家的,那“五百貫”湯藥錢更是影子都沒有——就只見徐家這小魔頭在老大身上用針扎了半天,把傷口縫起來了。也不知道這么治到底是好是壞,回頭說不定還得找大夫看看。
然而現在人家勢大,在挨打與認慫之間,混混們選擇了認慫。說起來徐家也真是仁義,這要是換了張大耳,非得趁機訛詐一筆,不死也得脫層皮。
等這幫混混簽字畫押按了手印之后,羅權又叫左右鄰舍、老人里甲,出來做了見證,一樣要簽字畫押按手印。如此一來,這樁傷人案就算是鐵定了,哪怕肉山日后反悔,告到縣衙,衙門也不會受理。
肉山雖然醒了,行走卻得有人攙扶。這時候就看出肥胖的壞處來了,一干兄弟人等,沒一個能撐得住他。無奈之下只好去借了輛獨輪車來,照著運生豬的樣式,方才把他運走。
運人的兩個小弟雖然吃力,總算能夠松口氣。沒撈到這差事的小混混,還得在虎視眈眈之下清掃院子里的血跡。
這活是不重,關鍵是提心吊膽嚇人得很。
徐家這么一處樸實無華的江南小院,在他們眼里已經成了恐怖的魔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