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事了拂衣去
趙家的通海王不是那么好當的。¤
無論一百三十年前，他們為通海人做出了多少貢獻，立下了多大的功勛，畢竟沒有取代華夏共和國的合法政府，他們依然要承認自己是中央政府治下的一份子。
國中國的割據局面，名不正言不順，所以百多年來內部的矛盾從未消除過，五十年前趙志儒接位時就是被內部人出賣，險些導致家族分崩離析。
而趙家化解危機的手段之中，從來不乏恐懼與殺戮。五十年前的叛徒被趙志儒親自凌遲處死，三十二年前一位企圖攜帶機密投敵叛變的趙家高層，在乘船外逃的時候連帶全家一道被擊毀在太空之中。
所以，如果有一天，人們看到某個叛徒的妻女被百般折磨致死，縱然驚訝，也不會感到不科學。通海王的寶座下面，不知埋了多少枯骨，也不在乎多上一兩具。
看著手中被完全破解的終端，孫怡問道：“你認為這就是嚴城他們的計劃？”
王野說道：“很卑鄙也很有效，這個時候找準羅小山這個點發力，恐怕趙家內部都不會覺得有什么不對，只會心生惶恐。而趙代宗等高層若是反應慢些，想要辯解也無從開口，因為站在他們的角度，這件事解釋起來太匪夷所思！所以只能事后開展內部調查，但是在羅小山慘死的時節，任何內部調查都會加劇恐慌，這是個不得不吃的啞巴虧。”
孫怡說道：“很有華夏謀士的風格，攻心為上。”
“而且恐怕這只是開始。我看那個叫嚴城的似乎是打算在這里逗留很久，他是背著任務來的。”
孫怡問：“哦。那你們的比武就成了一個大陰謀的導火索了？”
王野摸了摸下巴：“目前來看，嚴城他們應該是打算借著這次機會推一波…但是這些年中央和通海一向只是貌合神離。中央政府已經很少下大力氣針對趙家了。這一次忽然發力，應該還有其他的契機，嚴城他們在飛抵通海之前，又不可能料到羅小山會成為突破點。”
兩人正討論著，忽然聽羅意茹喊道：“對了，我爸爸，求你們救救我爸爸，他們剛剛說已經派人去抓我爸爸了！”
孫怡立刻說道：“你爸爸現在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羅意茹有些茫然。“他上午說有些工作需要處理，讓我們晚上自己來這邊，還說要關好門窗，注意陌生人…沒想到會變成這樣，我爸爸不會有事吧？他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有事的…”
說著說著，因為精神大起大落，羅意茹開始渾身顫抖，臉色也變得蒼白。孫怡輕輕在她脖子上一碰。便讓她沉沉睡去。
王野說道：“看來他是早有預感，只是沒想到范武僧聯系的人動手這么果決…稍等我去看看其他人的終端。”
孫怡一邊照顧羅意茹睡下，一邊調侃道：“這件事上你還蠻積極嘛，怎么。看到人家的漂亮女兒，正義感就發作了？”
“剛剛聽見救命聲，跑得比西方記者還快的人沒資格調侃我。”王野一邊說。一邊又拆了幾個大漢的終端，很快就破解整理完畢。“羅小山還在逃，范武僧已經找了很多人去抓。卻沒什么線索。所以才不惜冒險跑到第七分島來抓他女兒。大概是想用羅意茹來威脅或者刺激他。”
孫怡說道：“那接下來你打算怎么做？”
王野說道：“先把消息捅出去再說，埋伏羅小山這一招，要的就是無聲而迅速，只有在任何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拿下羅小山，才能讓趙家高層無法辯解，吃下啞巴虧。如果事情敗露，嚴城等人畢竟身處客場，玩不過主場的。”
說著，王野就連通了風吟。
結果一通話，對面就是一陣罵聲：“老王你這個王八蛋！提前走也不吭一聲！慶功宴還特么給你擺了位置，老子花了好大功夫解釋！”
王野只是簡單地說了一句話：“嚴城派人來抓羅小山的家人，被我遇到了。”
風吟那邊頓時愣了很久，大約有一兩分鐘，才沉著聲音問：“你留在那里不要動，我會派人處理。”
王野笑了：“不需要你派人處理，我只想知道你的立場。”
風吟沉默了一下：“我沒有立場。”
“多謝。”
于是通話切斷。
給風吟通訊的理由很簡單，王野目前的所作所為，無疑是站到了嚴城的對立面，也就是中央政府的對立面。而風吟呢，如今身為顧南希手下紅人，無疑是中央政府的代言人之一。所以王野無論想做什么，都應該先知會風吟，等待他的反應。
你，是不是支持嚴城的所作所為？
而風吟的回答并沒有讓他失望。沒有立場，意味著這件事他不會參與，而這就足夠了。
不參與，其實就已經是一種放任和支持。對于剛剛在通海站穩腳跟的風吟來說，這本是一個在議會軍事委員面前展示自己的機會。但他看在老朋友的面子上，還是毅然放棄掉了。甚至日后此事被追究起來，嚴城很可能會認為風吟是因私廢公，無組織無紀律，這對一個缺少后臺的超級戰士而言，實在是嚴重得很。
當然，另一方面來講，王野可是不遠萬里跑來通海，幫風吟贏下了一場本來完全無望的戰斗，幫他成功走上慶功宴的舞臺，風吟欠了王野相當大的人情…但是人與人之間的交際，很多時候并不是簡單的數學公式。人們對于自己給別人的東西往往印象深刻，而對于別人給自己的東西則印象模糊。11并不等于0，往往是1.
“風吟那邊已經妥了，接下來的問題就是找誰來曝光此事。長門，你那邊有沒有趙代宗的聯系方式？”
“你提出這種無理要求之前能不能動動腦子？”
“你這鼠王真是沒用啊。”王野搖了搖頭，心知想要聯系到通海星之王的確沒那么容易，兩者之間差著不止一兩個層級。
不過還好，直接聯系不上，可以間接聯系。
王野直接撥了岳馨瑤。
“喂，馨瑤同志啊，我是王野。”
對面很快就回以禮貌的問候：“晚上好，有什么事？”
“找你反應個情況，我說你聽就好…”
接下來王野就把方才的所見所聞與推測說了一遍。通訊另一端，岳馨瑤始終沒有開口，直到王野以為她不在了，接連追問，岳馨瑤才說道：“不是你說讓我只聽不說就好么？”
瑤哥你實在太耿直了！
“總之事情我已經說完了，你有什么看法？”
岳馨瑤說道：“政治是骯臟的。”
“…然后就沒了么？”
“沒了啊。”
王野實在佩服岳馨瑤的思維回路，這姑娘真的是除了打架斗毆沒有任何多余想法！
不過沒有想法就夠了，本來找她也不是為了讓她出面主持公道的。
“能聯系到趙代宗不，就是你的未來公公，把事情盡快匯報給他，然后就不用你管了。”
說完，王野就切斷了通訊，并把岳馨瑤拉黑掉，免得她又追問為什么。
而放下終端，孫怡就饒有興趣地問：“你這是徹底站到趙家一邊了？才剛剛跟趙家人斗得不可開交，這么快就轉變陣營？”
王野說道：“轉個毛啊，兩邊都不是什么好貨色。但現在拜你所賜，壞了嚴城的好事，我不可能跟中央政府站在一邊了，只好盡快把趙家卷進來讓他們彼此撕咬，我好置身事外。”
孫怡笑問：“有那么嚴重嗎？你只是路見不平打翻了幾個惡漢軍官而已。相比起你在軍艦島上立下的大功，這點小事又算什么。”
“哈哈，那個嚴城是標準的文人官僚，一生不上戰場，卻占據軍事委員會委員職務。而華夏的文人官僚是什么德行，你這個櫻島人還能不知道么？你罵他一句，他未必放在心上，你壞他一件事情，哪怕微不足道，他也能記一輩子。尤其是對我這種沒有出身的自由雇傭兵，文人官僚會變本加厲地苛求。所以我從一開始就不可能跟他們站在一邊。要不是為了幫老朋友的忙，我寧肯去接趙家的單子，至少趙家人懂得務實的道理。”
說完這些，王野把現場的痕跡簡單收拾了一下，就對孫怡揮手告別：“師姐，拜拜咯”
他愿意和孫怡一起英雄救美，卻沒興趣參與華夏中央與地方之爭，對他這個自由雇傭兵而言，兩邊都是龐然巨獸，而且一樣的喜怒無常，貿然參與的風險太高。同時收益卻非常有限，他是野生的超級戰士，身份見不得光，最需要的資源沒法光明正大地索取，而權勢地位財富對他而言又毫無意義。
所以及早置身事外才是明智之舉。
王野的思路當然是對的，可惜很多時候，事情的發展總是不會按照人們的預期進行。
一點小小的偏差，最終就可能引發極大的不同。
比如，王野就沒想到，岳馨瑤其實并沒有趙代宗的聯系方式——與趙天華的婚約基本是父輩代理，她并沒有和趙代宗接觸過幾次，而以她的性格而言，聯系方式能拿到就拿，拿不到也不會主動索要。
再比如，本應對島上一切都明察秋毫的趙代宗，此時卻在如晦島上，處理一個令他英雄氣短的難題。
所以，海洋花園里發生的一切，并沒能第一時間傳入趙家高層耳中。
而王野則在渾然無所知的情況下，大大方方地前往太空港，準備乘船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