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怕他們算走的晚的,路過停車場,白天很擁擠的地方,現在空了。
回望許多靈堂,只有燈還亮著,再沒有人蹤。
張怕算是耍個心眼,臨走時點了長香,希望多能燒一會兒是一會兒。
工作人員說了,只要沒有人,他們就會過來滅掉所有明火,這是為安全考慮。
在我們見慣了電子鞭炮之后,現在開始熟悉電子蠟燭。
每一間靈堂里只有一個個孤單的離世的人躺在柜中。
離開殯儀館,正巧龍小樂打電話找他吃飯,張怕說不吃了,你現在聯系車,后天早上用。
龍小樂頓了一下問:“人走了?”
張怕說是,龍小樂問:“你明天去殯儀館?”
張怕說是。龍小樂說:“給我打電話,我也去。”
張怕應聲好。
他和胖子送喬大嫂回家,有心勸嬸子明天別來了,別人家的老人都不來這里。可是怎么勸?喬老爺子不能來,喬大嫂再不來,難道讓喬光輝一個人去那個世界?
送喬大嫂到家,胖子說明天來接她。喬大嫂當然說不用,胖子說有車,不用白不用。
等喬大嫂回家,張怕和和胖子打車回自己家。胖子說出去喝點,張怕說回家干活。
胖子就給烏龜打電話,找了過去。
烏龜和老孟幾個人上午出去買東西,中午吃了飯才回去靈堂,沒待一會兒又走了。張怕讓胖子通知他們,明天上午全到,抓緊時間疊元寶,下午要用。
等回到倉庫,看著大房車,張怕忽然有種看棺材的感覺,也許這個世界就是個大棺材,我們不過是棺材里的細菌?
抓緊時間干活,夜半前完成任務,熄燈睡覺。
隔天一大早起來,打車去殯儀館。他要去燃香。
他以為來的早,還有更早的,已經有人在燒紙。
快步跑到喬光輝的靈堂,進門拜三拜,點香點蠟,出來燒紙,等火燃起來了才給龍小樂打電話,告訴他直接來殯儀館。
沒過多久,三叔來了。他是整個葬禮最忙的人,進門就開始寫東西,還有畫符。
又過會兒,喬大嫂來了。喬家老爺子也來了,他來看兒子最后一面,再不看,就只能看照片了。
接著是龍小樂,他不但是來了,還送了四個大花圈。花圈要寫挽聯,能這么早送來,明顯是昨天晚上訂好的。
看著工人把花圈送進靈堂,張怕跟龍小樂說:“你有心了。”
“我就是裝裝樣子,你才是真的有心。”龍小樂說:“我爸說了,認識你這樣的人,不虧,一輩子都不會虧。”
張怕笑了下:“你說的我怎么想哭呢?”
有了龍小樂做樣子,胖子這些人才反應過來,敢情誰都可以送花圈?趕忙打電話聯系,然后一窩峰的下山。
一個花圈一百,一個上午,喬光輝靈堂就滿了,從屋里擺到屋外,擺了好長好長。本來有四個,龍小樂送四個,胖子那些人加一起送了三十個。
也許這一輩子活的簡單、活的孤單,離去時總要熱鬧一次。
因為忽然多出許多花圈,三叔想了想,找張怕商議:“原本就一輛車,一匹馬,一對童男童女,現在有這么多花圈,是不是應該加些車。”
張怕說:“加。”
三叔問加多少。
張怕說差不多就行,你看著辦。
三叔說聲好,回去打電話。
張怕想了想,給白不黑和陳震坤打電話,說是要用車了,明天早上六點得到位。
倆有錢人說沒問題,說讓他們打你電話。又問了張怕現在在哪。
這時候,喬大嫂來找張怕,拿給他一個信封:“你朋友給的,不能要。”
看眼信封,應該是一萬,龍小樂給的?張怕問:“就是那個挺白挺小的、穿白襯衫的那個么?”
“是他,你把錢還給他。”喬大嫂說。
張怕說:“給你就拿著,他有錢。”
“有錢也不能這樣,我不能要。”喬大嫂說。
張怕說:“我沒給錢,當是我給的,你收下。”硬讓喬大嫂收下。
臨近中午時,陳震坤來了,打電話確認地方,然后出現在眼前。
張怕有點意外:“你怎么來了。”
“你的房子還是通過他們才得到的,你說我來不來?”說著話走進靈堂,跪三跪,上香,隨禮。
喬大嫂還是不要。
陳震坤說:“四個六,圖個順,什么都順,咱順順利利的辦完這場白事,讓老人順順利利的去那面,你以后也要順順利利的活著,還有老爺子也是,收下吧,一點心意。”
喬大嫂哭著說謝謝,又說老伴兒一輩子沒白活,走了走了有這么多好人幫忙。
陳震坤說:“應該的。”又問有什么需要他做的?
張怕說:“你就別耽誤時間了,那么忙,明天出車就行。”
“除死無大事。”陳震坤說:“明天出四臺車,夠么?”
張怕說等下,喊龍小樂:“你有幾臺車?”
“六臺,夠不夠?我讓我爸幫忙出的。”龍小樂回道。
張怕說應該夠了,還有白不黑一個。
剛說完話,有個中年人走過來問:“你是張怕么?”
張怕回頭看:“我是。”
中年人說你好,說是白不黑的朋友,過來幫忙。又問:“是這間對吧?”指著鐵爐后面的門說道。
張怕說是。
中年人說:“我先拜一下。”
跟陳震坤差不多的祭拜行為。在問過張怕后,給喬大嫂送了一萬塊錢。
喬大嫂根本不認識這是誰,堅決不能收。
中年人硬把錢塞過去,說是替別人給的,你不收,我回去沒法交差。
跟著問張怕:“一共七輛車?夠么?”
“夠,絕對夠。”張怕說:“明天早上六點,我把地址發給你。”拿手機發消息,也是發給陳震坤和龍小樂一份兒。
中年人說記好了,又說他認識這個殯儀館的人,咱是什么時候燒?要不要燒頭爐?是vip還是普通爐?
關于燒什么爐子,張怕問過三叔。三叔說普通爐子幾百塊,vip一千多,沒必要多花那一千塊錢。說他認識燒爐的,到時候說句話,把爐子好好掃掃就行。
可現在有人說要燒頭爐?還是vip?
張怕想了下說:“不用了,普通爐就行。”
“那行,普通爐是吧?”中年人回頭看眼靈堂的房間號,跟張怕說:“我過去一趟。”
胖子過來問話:“中午怎么吃?”
龍小樂說:“我去買,統計下人數…”
張怕打斷道:“不用出去,訂盒飯。”
“盒飯?”龍小樂擔心吃不好。
張怕說:“在這地方沒胃口,盒飯就行。”
龍小樂說好,去統計人數訂餐。
這時候,還有更重要一件事沒做。去派出所注銷戶口,你不蓋章,火葬場絕對不敢燒。
然后呢,還有同樣重要的一件事情,刻墓碑。
張怕去找喬大嫂要身份證、戶口薄、死亡證明那些東西,同時問墓碑的事情。
喬大嫂愣住:“忘了。”
她不但是忘了通知刻碑的事,甚至忘了墓地電話,也沒有帶在身上。
張怕說不急,問清楚是哪個墓地,去找三叔,讓三叔寫出墓碑上的文字,出來找胖子:“你們看著點兒,有事情打電話,我出去一趟。”喊烏龜開車送他出去。
龍小樂說我去。
陳震坤說:“還是我去吧,在這也幫不上忙,去外面的話,好歹認識幾個人。”
張怕看他一眼,說聲好。
就這時候,劉小美打來電話,問他在哪,說艾嚴請吃飯。
張怕說在火葬場,喬叔走了。
劉小美沉默下說:“我現在過來。”不等張怕回話就掛斷電話。
張怕拿著電話想想,收起電話跟陳震坤說:“走吧。”
先去墓地,找到管理處,說是一個老大娘來買的墓地,死者名字叫喬光輝…
工作人員有印象,拿出登記表一查,說是有這個人。
張怕把三叔寫的紙拿給他:“明天早上下葬,麻煩了。”
刻字花不了多少時間,半天時間再怎么也夠了。管理處的工作人員說聲好,又補充一句:“等落碑的時候,你得給那兩個工人一百塊錢,是手工錢。”
張怕應聲好,坐陳震坤的車去戶籍所在地的派出所。
陳震坤說:“刻碑的小事,不值當打個電話。”
張怕說明白。
等去到派出所,同樣不需要打電話找人辦事。一個人去世,有完整證明,警察痛快蓋章,辦理手續。
這是兩件挺重要的事,有時候會忙著忙著就忘了。火化那天急忙去辦,哪還來得及?
再回到靈堂,劉小美幾個女孩都來了。
喬大嫂出來跟張怕說謝謝,說要不是有你,不會來這么多人。
這個時候,扎好的紙車紙馬送了上來,兩輛車,六匹大馬,六對童男童女。
這么多東西,如果人手不夠,燒大紙的時候都拿不下去。
就在隔壁靈堂,不知道故去的是男是女,但是在外面燒紙的只有一男一女兩個小年輕,從昨天到今天一直都是。
他們家的紙車紙馬也送了上來,可是有多少人會來送行?
張怕燒紙的時候,那個女孩也在燒紙,蹲跪在那里,一點點的慢慢燒。張怕這邊是來來往往的眾人,那面卻只有一男一女…還有一個辦白事的女司儀,進來出去的到處走。